越聲
棄文從樂,向莫斯科進發
趙一兆出生在江西南昌,父母都是武漢大學碩士畢業生。“父母都是音樂愛好者,父親很喜歡鄧麗君,收藏了許多她的唱片;母親喜歡唱歌,有一副好嗓子。”趙一兆說。父母起初讓趙一兆學琴就是讓他陶冶一下情操,趙一兆也和中國千千萬萬的小琴童一樣,一開始對枯燥的基本練習非常反感,有時候因為逃避練琴也會挨打。
趙一兆的第一位老師姓肖。“她是一位慈祥的老人家,同時也是一位十分嚴格的教師。我對她又敬又怕,每次去上課都很緊張,但也很興奮。我們的課程是一個星期兩次,母親每次都會陪我去,還會記錄課堂筆記。”趙一兆說。
肖老師給趙一兆的影響更多的是精神層面的。趙一兆說:“她使我從小養成了一種習慣——認真而嚴肅地做好自己該做的事。”肖老師是一位優秀的鋼琴啟蒙老師,她的口頭禪是:“發力,松。”這是她對手指觸鍵的概括,肖老師對學生彈奏時肩膀、手臂和手腕的放松很重視,強調手指堅韌,肩、臂、腕自然而放松。“這點非常好,使我從小養成了良好的彈奏習慣。我跟隨肖老師學琴一直學到上初一,之后因為學校的功課多,我開始試著自己一個人練習。”趙一兆說。
趙一兆決定學習音樂,要從一張碟說起:“記得初一上半學期的時候,我去新華書店買輔導資料,經過音樂區的時候,眼睛掃到一張收錄有貝多芬《悲愴》《月光》《熱情》奏鳴曲的碟,演奏者是簡諾·揚多。回家放進CD機里一聽,卻發現里面的內容和鋼琴完全不沾邊,是清唱劇,后來才知道那是亨德爾的《彌賽亞》。記得我當時聽到《哈利路亞》的時候,眼睛不住地流眼淚,我想也許我創作不出如此令人感動的音樂,但我能彈好鋼琴。之后,我打算以鋼琴為工具,開始真正接觸音樂。”
從此,趙一兆開始翻閱能找到的譜子,途徑很多,考級曲目、書店里可以買到的作曲家全集他都會去買。也許是學理科的原因,他的分析能力很強,能很自然把曲子分成段落,然后一段一段學習。之后,他開始試著學習更難的曲子,例如門德爾松、肖邦、李斯特的作品。有時在CD里聽到喜歡的曲子,他便找到譜子,先翻到技術片段看看能否駕馭,如果彈得了,他就會開始學習。很幸運,這段期間在不了解巴赫重要性的前提下,他開始學習《平均律鋼琴曲集》,原因很簡單,他喜歡復調音樂那種“搭積木”的感覺。理論學習同樣重要,于是他開始找江西師范大學的老師學習樂理和視唱練耳。
初中畢業的時候,趙一兆向家人提出走專業音樂道路的想法,一家人都很支持。由于爺爺和外公有很濃的蘇聯情節,再加上俄羅斯鋼琴學派在世界上的影響力,他們決定讓趙一兆去莫斯科留學。
留學異國,恩師一路陪伴
趙一兆的運氣很不錯,機緣巧合下結識了上海音樂學院的曹通一教授、武漢音樂學院的蔣念老師和剛從莫斯科國立柴可夫斯基音樂學院畢業的張漓博士。
在曹教授的推薦下,趙一兆得到了去莫斯科國立柴可夫斯基音樂學院考預科的機會,蔣念、張漓兩位老師在音樂上也對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蔣念老師使我有了豐富的音樂想象力,讓我重新理解什么是音樂的‘寬容。張漓博士是梅爾贊諾夫的學生,她有著像手術刀一般鋒利的洞察力,能很準確地幫我解決技術難點。”高中會考之后,趙一兆直接來到武漢跟隨這兩位老師學習,順便在武漢大學外語系進修俄語。
2007年9月28日,趙一兆永遠記得這一天,“這一天是我參加柴院入學考試的日子,也是我和導師梅爾贊諾夫先生第一次見面的日子。考試時擔任翻譯的是金珊珊老師,她現在在上音附中工作,非常優雅。”
趙一兆現在還清晰地記得自己站在柴院門前的心情,他說:“在我去莫斯科前對柴可夫斯基音樂學院有著很多的幻想,甚至認為像《哈利·波特》的霍格沃茨魔法學校一樣,有一座大城堡和一個大湖。結果,眼前只有一個矗立著柴可夫斯基銅雕的小廣場和三棟房子,從左到右,小廳、大廳、白廳。但是,一拉開通往小廳的門,頓時有一股歲月的味道迎面而來,讓人感覺脊背發涼、呼吸沉重,不禁開始發抖。我開始特別緊張,頭腦空白,只剩一個奇怪的念頭:我憑什么站在這里?”
金老師帶趙一兆去28號教室,那是已故前蘇聯著名鋼琴教育家費恩伯格的琴房(緊挨著的29號是已故前蘇聯著名鋼琴教育家涅高茲的琴房)。打開門的是位白發老先生,西裝革履,非常英俊,黑色的眼睛目光柔和,他很友好地看了看趙一兆,讓趙一兆放松不少。系主任來了之后,考試就開始了。考試時,趙一兆彈了巴赫《平均律鋼琴曲集》第二冊第5首“D大調”、肖邦練習曲作品25號第12 首“c小調”、李斯特超技練習曲第11首《和諧之夜》和貝多芬第23鋼琴奏鳴曲《熱情》,由于過度緊張,演奏中有些失誤。考試結束后,系主任覺得有些勉強,但梅爾贊諾夫堅持要收下趙一兆,教授和趙一兆說:“這一次沒有彈好,下一次再努力,這并不是你最后一次演奏。我每個星期二、三、四都在,你就是我的學生了,記得多來。”說完,他為趙一兆拉開門,送他出門的時候還鞠了個躬。趙一兆趕忙低下頭,給他回鞠了好幾下。
詼諧睿智,仰望大師風范
梅爾贊諾夫對趙一兆的影響是里程碑式的,無論是在人格上還是在鋼琴演奏上。梅爾贊諾夫先生是一位非常有修養的紳士,同時也是個很接地氣的人。趙一兆說:“考試結束幾個星期后,我漸漸適應了莫斯科的生活,包括柴院那令人難以琢磨的氣場,我開始嘗試著和教授聊天。說起入學考試的事,他問我那天到底怎么了?我說太緊張。他笑了笑說:‘我入學考試的時候也緊張,不是尤金娜保舉我,我也夠嗆。見我笑了,他又說:‘一個好的鋼琴家的首要條件就是臉皮要有要厚。我半信半疑。‘中國長城的城墻有多厚,你的臉皮就要有多厚!我得讓你多上臺,才能體會到其中的精髓。下個月的班級音樂會你也上,“夜之和諧”好不好?我挺喜歡你當時踩的踏板。就這樣,我人生第一次上臺就是在莫斯科音樂學院的小音樂廳。同學們上臺前都緊張得來回踱步,但在舞臺上馬上熠熠生輝。那是我第一次面對那么多聽眾,感受來自四面八方的視線……之后我無數次在這個舞臺上演奏,也漸漸明白了大師的這個不是玩笑的玩笑。”
梅爾贊諾夫先生平時非常和藹,也因為此,有時甚至讓人懷疑他是否是世界著名的鋼琴大師。讓趙一兆真正感覺他“貨真價實”是在他90歲生日的時候,當梅爾贊諾夫先生威嚴地站在柴院大廳舞臺上聽俄羅斯文化部長索科洛夫念總統普京的親筆信時,當范·克萊本虔誠地吻他的手時,他散發出來的光芒無比耀眼。
梅爾贊諾夫先生在鋼琴教學上十分嚴格,也很有激情和耐心。“先生對我很照顧,每次授課長達一個多小時,有必要時還會做我的陪練。在技術上,先生給予了我巨大的幫助,包括如何用手腕彈琴、用指肚觸鍵、使用鋼琴左踏板以及全新理念的指法使用,他特殊的演奏方法極大地化解了技術上的困難,豐富了我的音樂表現手法。”
趙一兆很欽佩梅爾贊諾夫的教學理念——與音樂家對話。梅爾贊諾夫說:“和學生一起學習一首曲子,也是自己再次研究作品的機會。年輕人的創造力是不可忽視,并且必須尊重的,他們總會有千奇百怪的想法,賦予同一首曲子無限的可能性。作為好老師,我應該做的是培養他們高級的音樂品味,讓他們懂得傾聽自己的演奏,并明白對音樂的詮釋如何是好品味,如何是壞品味,最終讓他們形成自己的風格。同時,我要冷靜地提醒他們在曲譜上是否有忽略作曲家意圖的地方,因為任何的詮釋都應該建立在尊重作曲家原譜的前提下,除了要聆聽自己,還要聆聽作曲家。我的學生不僅僅是學生,更是正在成長、蛻化的音樂家。”
采訪結束時,趙一兆說:“我很感激梅爾贊諾夫先生的傾囊相授和曹通一、蔣念、張漓、金珊珊老師對我的無私幫助。做人應該懂得感恩,所以畢業回國后,我希望能把在莫斯科學到的好的理念傳遞給國內的同行與學生們,以俄羅斯鋼琴學派的精華,壯大我國自己的鋼琴教育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