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皓
將一場雪置身事外
有人在雪里飛奔去往他鄉
有人在雪里找尋回家的路
說什么殊途同歸
沒有一個人
能將一場雪置身事外
有的人在雪里拍攝
有的人在雪里寫詩
誰能與一場雪相安無事
誰就抓住了事物的本質
看雪是雪
將一場雪置身事外
就是將那正在窗外下落的雪
看作不是雪
而是那些躲進小樓的東風
在掙扎著向上蒸騰
白色的神靈
棲在三尺之下的頭顱之上
庸人和俗人一齊
思考著雪花存在的意義
而雪花從不打擾庸常之輩
一杯茶讓一場雪安靜下來
在一張白紙上填充虛空的橋段
讓白紙比雪還白
白得就像這場雪
從來就沒有下過
在雪中想起一個人
在雪中想起一個人
與在雨中想起一個人
其實沒什么兩樣
只是雨變成了雪
而那個人
早已面目全非
在雨中想起一個人
是我在夏天寫下的一個題目
只是光有題目沒有下文
當我再次寫下這個題目的時候
那場雨早已消隱于無常
而雪比任何時候,都更像雪
好吧,在雨中想起的
就是一滴雨。而在雪中想起的
是另外一滴雨
當雨站立起來
就是一個永恒的背影
雪之為雪,活血化瘀
奉國寺
我在佛前求的是:平安,健康,快樂,幸福
我得到的卻是:猜忌,謾罵,詆毀,中傷
或許,我求的東西都是我
無緣得到的
而你給我的
恰恰是我前世欠你的那一粒
米
我以一粒米的姿勢、速度
走向奉國寺
在一頓素齋中將自己
吃得一粒不剩
我是不是忘了你的滴水之恩
而在奉國寺普降甘霖的時候
我已將福祉揮霍
那些負面的語詞
是穿膛的酒肉,無德的口實
我失手打碎的一寸江山
掩飾不住的恩怨是非
在佛前,空無一物
而你正追著那一粒黑色的塵埃
我追著另一粒白色的塵埃
我求的,我歸還奉國寺
你給我的,我一一收受
這浩蕩的窮其一生的紅包
容我慢慢打開,慢慢將友誼遺忘
直到你不是你,我不是我
而奉國寺依然是奉國寺
那一粒米,一滴水
已然成為
從前七佛
酸菜餡兒餃子
你讓我等得好苦
等得我的心都變質了
險些,心有旁騖
我終究是你的囊中之物
你搟的面皮,輕易地
就糊住了我
你是個好婦人,你的巧手
可以同時搟出五張面皮
撫慰我餿了五百年的憂傷
當你擁我入懷
我們珠聯璧合,成為彼此
一道無與倫比的美食
請允許我狼吞虎咽
這不可多得饕餮盛宴
別有一番情境和滋味
你看這尤物
冰清玉潔的面皮兒
蕩氣回腸的酸菜餡兒
入口即化的細膩、溫潤
與醋無關的痛癢、酸楚
幾杯酒下肚,我已潰敗
霧霾中一只孤單的喜鵲
這孤獨的福音,單調的吉慶
在喘不過氣的草尖上跳來跳去
撞不開,比堅冰還要堅硬的哀愁
是的,一只喜鵲的腦袋
不比一輛削尖腦袋的動車
更加堅硬,更加鋒利
從這個城市出發的動車,因霧霾
而出現故障的消息,只在網上曇花一現
就消弭于遍野詭異無邊的暗箱
這是不是另外那只身患重癥的喜鵲
它失蹤的因由一目了然,那被遮蔽
只是一口始終無法吐出的濃痰
設若一場霧霾
設若在兩個人之間
布置一場霧霾
那么一個人的偽善
就變得理所當然
而另一個人的突然走失
只能留下重重謎團
把一切都歸罪于霧霾吧
它比邪惡更加邪惡
邪惡是出頭的椽子
而那不曾腐爛的道貌岸然
始終撲朔迷離
找不到罪魁禍首
是非功過是一些看不見的顆粒
一紙口罩不足以噤聲
霧霾當道,我們習以為常
晴日是一次短暫的狂歡
那吸附在花籃上的悼詞
告別,意味深長
在霧霾天氣去見前女友
那時年輕,我只道它是霧
我的心中只有懵懵懂懂的朦朧
此刻中年,滿世間都在喊霾
我已面目全非,心懷鬼胎
昨日冬至,今天的白晝
比以往長,比來日短
就像霾,比霧多一些顆粒
去日的苦,比初戀多一絲甜
暗合的詭異讓人竊喜
撲朔迷離的前世言不由衷
說說家長里短,談談兒女情長
迥異的命運總是閃爍其詞
霧靄和灰霾各有各的隱憂
喜憂參半的歲月啊,就此打住
在歷史冊頁間逡巡
無論如何變身,岳陽樓
都是夾在歷史冊頁間的滔滔淚滴
唐宋元明清,一脈傳承
左一行,是長江
右一行,是洞庭
如果我涉水而來,執一葉扁舟
是不是更能看清
歷史的縱深,憂樂的源頭
挖沙船是出頭的椽子
我看不到迷霧里的罪魁禍首
當我回頭,我逡巡在三江口
哪一個朝代的暗流
還在我的腳底下蠢蠢欲動
像一尾化石般的中華鱘
棱角分明,若隱若現
像炊煙一樣在巴陵大地升起的
岳陽樓,是歷代文人墨客的岸吧
我迢迢千里逶迤而來
只為上岸,只為脫胎換骨
只為在江湖的夾縫中,茍且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