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三月

蕭紅

這時城里的街巷，又裝滿了春天。

暖和的太陽，又轉回來了。

街上有提著筐子賣蒲公英的了，也有賣小根蒜（suàn）的了。更有些孩子們，他們按著時節去折了那剛發芽的柳條，正好可以擰成哨子，就含在嘴里滿街地吹。聲音有高有低，因為哨子有粗有細。

大街小巷到處的“嗚嗚嗚”，“嗚嗚嗚”，好像春天是從他們的手里招呼回來了似的。

但是這為期甚（shèn）短。一轉眼，吹哨子的不見了。

接著楊花飛起來了，榆（yú）錢飄滿了一地。

在我的家鄉那里，春天是快的。五天不出屋，樹發芽了；再過五天不看樹，樹葉長了；再過五天，這樹就綠得使人不認識它了。使人想，這棵樹，就是前天的那棵樹嗎？自己回答自己：當然是的。春天就像跑的那么快，好像人能夠看見似的。春天從老遠的地方跑來了，跑到這個地方，只向人的耳朵吹一句小小的聲音“我來了啊”，而后很快就跑過去了。

春，好像它不知道多么忙迫，好像無論什么地方都在招呼它。假若它晚到一刻，太陽會變色的，大地會干成石頭，尤其是樹木，那真是好像再多一刻工夫也不能忍耐。假若春天稍稍在什么地方流連了一下，就會誤了不少的生命。

春天為什么它不早一點兒來，來到我們這城里多住一些日子，而后再慢慢地到另外的一個城里去，在另外一個城里也多住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