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裝工小馬

王劍冰，河南省作協副主席，國務院特殊津貼專家。出版作品集多部。散文《絕版的周莊》入選上海高中語文課本，并刻成碑文立于周莊，本人被周莊授予“榮譽鎮民”；《吉安讀水》被刻成碑文立于江西吉安白鷺洲；《天河》刻成碑文立于湖北鄖西天河廣場，本人被授予“榮譽市民”；《洞頭望海樓》刻成碑文立于浙江洞頭景區；曾獲多種文學獎項。

小馬的墨鏡還放在那個臺上，靜靜地享受著昏暗的光。而小馬這時可能正在陽光下騎著車子狂奔。幾次打給他電話，他都說在去客戶家的路上。小馬很忙，忙得連眼鏡都顧不上來取了。那天，小馬干完活兒走得慌張。已經九點多了，我才發現他的墨鏡忘在了雜物臺上。

小馬是一家公司的熱水器安裝工，來我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六點了。小馬表示很不好意思，說讓我久等了。小馬干活很麻利，為了安裝得美觀些，小馬在不大的空間里費了很大的勁。

我說一會兒裝熱水器的時候叫我一下。可等我看見，小馬自己一個人正扛著那個大家伙在衛生間狹小的空間里轉著身子。我趕忙去幫手，那個大東西被小馬舉過了頭頂。這時，我已經幫不上忙了，小馬是站在梯子上。可是，小馬舉著那個大東西，就是掛不上釘好的小鉤子，那兩個小鉤子太袖珍了。我看得出，小馬已經沒有緩沖的余地，要么在最短的時間里掛上去，要么就會堅持不住掉下來。小馬滿頭大汗地憋紅了臉最后一舉，站立的梯子在他猛一用力中突然滑動了，小馬站立不穩，差一點摔了下來。而我就在他的下面仰頭看著，躲是來不及了。小馬打了個趔趄沒有摔到地上，而熱水器正好掛在了其中一個鉤鉤上，斜斜地沒有掉下來。好險啊！小馬直說不好意思。而我嚇了一頭汗。

這時小馬的手機不停地響。小馬接聽說，一會兒就趕過去。好像是一個客戶有事情。小馬說總有干不完的事，等干完了，也快半夜了。

又有個電話打進來，是問小馬在哪里，吃飯了沒有，而且還要把飯送過來。小馬說不用不用，你先吃吧，一會兒就好了。那邊說，你不要急，把活兒給人家干好，別馬虎。小馬說是，我啥時馬虎過？那邊說要過來幫上一把，小馬就有些急躁了，說你啰唆什么，耽誤我干活兒。

我說，是你的愛人吧？挺關心你的。小馬說是女朋友，在一起住著。哦，那是準妻子，也還是挺細心的。小馬說，她總是怕我給人家干不好。我說，她干什么？小馬說是干銷售的。兩人在郊外租了一間很便宜的房子，比都市村莊的還便宜，就是路遠一點。起得早一點，睡得晚一點，腿和車子辛苦一點，就又能多余下點錢了。可以給女朋友買個好衣服什么的，女朋友跟了自己，總是什么都舍不得買，起早貪黑地跟著自己吃苦，不管多晚回去，都在那里等著，有時就守著飯菜睡著了。

我說，小馬有福。小馬說是啊，那就只有好好干活兒，女朋友也是看重了自己這一點才跟自己好的。我心里感慨社會里還有這么實誠的年輕人。

我忽然想起來，應該給小馬拿點兒吃的。就去了廚房拿來幾個包子。可小馬很是不好意思，說什么也不吃，說這是公司的規矩。我說，就當是兄弟。小馬還是不吃，說一會兒就好了，不餓的。我把碗放在了那里。直到最后，他都沒有吃一個。而這之中，小馬又忙了個把小時。小馬把活兒做得很認真，線路跑得規規矩矩，還幫我做了多余的活兒，比如，另外跑了一根線。小馬很仔細地填寫了安裝單，很仔細地講了注意事項，說有什么事情可以給他打電話。小馬留下了手機號，然后就匆匆忙忙地去了另一個客戶家。調度那里已經打了好幾次電話催了。小馬又得忙到很晚了。他的可愛的準妻子還在家里等著呢。這中間也是打了好幾個電話來。小馬脾氣很好地說著善意的謊話，說再有一個小時就回去了。小馬就這么匆匆忙忙地走了，把那個遮陽的墨鏡忘在了水池邊的臺子上。

我記得小馬說干一個月好了能拿一千塊錢，女朋友能拿七八百元。小馬挺滿意。小馬說，錢拿多少是小事，關鍵是把活兒干好，不能損壞了公司的名譽。小馬是個很敬業的人。我想我要是有一個公司，就讓小馬做個總經理助理什么的，小馬是個可用的人，而他的準妻子能做部門經理。可我笨得不會經營個什么公司。

小馬黑黑的，壯壯的，精精明明的，小馬很是讓人念想。

我再一次給小馬打電話，告訴他我會把他的墨鏡直接送到賣熱水器的商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