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遇青春

李輝　張愛菲

高考、青春，一個橫斷面上兩個同樣敏感的詞。離開大部隊的單闖，特別是選擇書法藝考，這到底是一條怎樣的路呢？用青春致敬傳統，在當下是否真的有未來可言？

書法之路是否能換來一生的保障，是否能轉換為成功的敲門磚？

書法藝考生陳國濤今年是第二次踏入考場，自從去年考試失利后，他決心離開武威老家，到省城蘭州再搏一次。陳國濤的狠勁，高立棟老師看在眼里，而陳國濤的師兄弟們更是對他欽佩有加。

民勤來的呂建華是和陳國濤在暑假進班時就熟絡的師兄弟，第一次見到陳國濤勁道有力的書法作業時，他就已經心生敬意了。呂建華覺得自己和師兄比起來就有點朝三暮四、不夠專注了，他高一時打算走體育特長生的路子行不通后，高二又改學美術，后來陷入困局，他又不得已在高三時轉而學習書法。

風靜閣書法工作室內，兩面墻壁上懸掛著學生們當日的“得意”之作，每幅作品上都有大大小小不同的圓圈標注著。厚重的木質大案桌旁，14名學生圍坐四邊。一天之內，窗外的光線成不同角度射入屋內，或宛若追光縈繞人心，或斑駁錯落穿越時空，最后一個進班的劉希迪當日就是被這樣的場景深深地吸引了。去年國慶節后，當無助的劉希迪站在風靜閣書法工作室的門口局促不安時，那陣陣化不開的墨香以及同齡人提筆習字時的忘我，讓她沉思良久后，向身后同樣感懷的父母重重地點了點頭。

這里既是滋養夢想的搖籃，更是殘酷競爭的戰場，關于這一點，風靜閣里的每位成員都再清楚不過了。

來自玉門的李錦怡在這次聯考中雖然過了分數線，但在高老師看來，她的成績并不理想。“緊張到手抖，不停地抖！”這是聯考成績出來當日，李錦怡在電話中反復對高老師提到的，寥寥數字，卻是壓力山大。而趙麗君則以全省第10名的好成績為自己爭取到了優選的機會，再加上她的文化課成績也不錯，不出意外，重點大學的大門已向她開啟。

今年風靜閣的師兄弟們第一次相聚是在聯考成績出來的三天后，地點是在他們最熟悉不過的習字場。光線依舊如往日那樣朝夕變幻著，暗和著此時大家不同的心情。陳國濤穿著他去年這個時候添置的黑色短款羽絨衣，兩手隨意地插在米色的褲兜里慵懶地看著窗外。呂建華、李錦怡等幾個人將高老師團團圍住，高老師在給弟子們鼓勁打氣：“你們幾個剛過分數線，好好準備迎接校考，可選的學校雖然只有幾所，但大家還是不能過早地放棄。”案桌邊，劉希迪和馬玉潔一邊豎著耳朵聽，一邊拿著筆練習書法和國畫的筆法。自從聽說校考里有國畫的內容后，馬玉潔便鉚足了勁。

夢想考進四川美院的陳國濤將帶著他全省第18名的聯考成績從蘭州出發，去往夢想的接力地，而他的“戰友”們更多的是在被動地做著選擇。

青春的個體因為書法之夢而匯聚集結，不知當熱情的筆蘸上理想的墨，未來的人生是否能就此揮灑自如？

選擇走書法藝考之路與當下熱門的明星夢藝考相比，過于清冷且前途渺茫。

2011年，高老師第一次接觸書法藝考生，用“臨危受命”這個詞來形容當時的情況一點也不夸張。當時一個朋友的孩子讓高老師輔導參加書法考試，他哪里知道寫字和教學是兩碼事，應試更是另當別論，但是盛情難卻，高老師只好和學生一起摸著石頭趟這條河。

風靜閣里比高老師稍晚知道有書法藝考這回事的當屬陳國濤了，從小就喜愛書法的陳國濤在培訓班里偶爾聽到大學可以讀書法專業后，高興得不得了，他立即將此事告訴父母，父親對他想要參加書法藝考的想法很支持。

陳國濤隨后拜一位從杭州來的書法老師，高中階段他成了班上讓人羨慕的有明確奮斗目標的人。應屆考試時，陳國濤的書法成績卻排名全省680多名，他不相信也不服。

高老師也不服，他認為讓這些對書法涉獵不深的孩子去單打獨斗，徑自探索，很容易陷入僵局，這樣既不利于孩子們書法水平的提高，也容易走彎路，更何況還有時問的鞭子在身后追趕著他們。

劉希迪知道自己的書法底子薄，隨身帶著的問題本里已經寫滿了一大半，她不敢有絲毫懈怠。去年10月，離開學校的時候，劉希迪就是因為文化課實在趕不上，恰好對書法有興趣，所以才央求父母同意她參加書法藝考。思前想后，父母終于將信將疑地答應了劉希迪的央求。

而在馬玉潔的世界里，書法更像是橫亙在她與父母之間的鴻溝。三年前，當馬玉潔在中考時以書法特長生的身份進入高中后，她越加認定要吃書法這碗飯。但是，看出苗頭的父母非常反對“書法只是跳板而已，上了高中你就好好復習，考個正兒八經的好大學，以后找工作也容易。”要不是在蘭州的舅舅義無反顧地把馬玉潔從民勤領到蘭州，內斂而敏感的她也不會接觸到這么多有著相同夢想的同伴。回家過元旦時，馬玉潔把自己寫的比較滿意的字拿給父母看，他們看完后滿意地笑了。

家庭條件不太好的李錦怡在決定報考藝考的那一刻猶豫了，選擇美術專業，這顯然是拮據的家庭所不能負擔的。經過四處打聽，她問到有一位師姐是考了書法專業的本科生，于是費了一番周折后，李錦怡聯系上了這位師姐。在一來二去的交流中，李錦怡開始對書法憧憬起來。

風靜閣里的每個學員都在一筆一畫中宣泄著青春的苦悶，也在一點一滴的汗水中收獲著成長。

學術在法，而其妙在乎人。在最美的年華里，與紙墨談上一場唯美的戀愛，縱當際遇轉身，此情依舊可待。

張登科在給高老師寫的一段臨別感言中這樣寫道：“風靜閣成就了我的夢想，開啟了我新的人生，塑造了我不菲的藝術創造力。親愛的自己，請永遠銘記在這里所發生的一切。”高老師打趣說“菲不菲那是你自己的感覺，希望通過藝考就能動輒一幅字幾萬、幾十萬地賺錢，這種想法最好在一開始就不要有。”圍坐在一起的同學們一陣大笑。

6個月30多種字帖的練習量，這絕非易事，而且同學們學到一定階段的時候就會串體。不夠熟練就會串體，高老師說這是考生常出現的問題。

從盛夏一直到隆冬，在風靜閣桌案旁邊的空地上，一張張疊摞起來的書法作業帶著或多或少的圓圈被一沓一沓地清理掉，又一沓一沓地堆積起來。起初，每個人手里都保留了許多當日的“得意”之作，但是，隔一段時間回頭再看，羞愧難堪之感便不由得涌上心頭。善于行書的呂建華說，一次，他完成了一幅他最滿意的歐體作品，這幅作品被高老師大加贊賞，于是，他就把其他保留的作品全部扔掉了，有超過這張的才會留下來。

從一組2015年全國書法本科院校招生統計數字來看，全國共有70多所院校開設書法專業，但招錄甘肅考生的只有十幾所。“我們的考生選擇面還是比較窄，但以后會越來越好。隨著中小學書法進課堂，需要大量這方面的專業教師，而且出版社、企事業單位在企業文化建設方面也越來越重視這方面人才的選用。”高老師說。

李錦怡對自己和書法的未來也有著一些想法：“如果以后因為生活所迫或者其他原因而不能選擇以書法謀生，那我也不會放棄，就是把書法作為興趣愛好也好。”高老師對這番話倍感欣慰，他說：“書法是中國傳統藝術文化的瑰寶，中國人寫好中國字這是應該具備的素養。現在，這些學生已經習慣了每天用毛筆寫字，我相信他們即使離開，也不會徹底從心里放下書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