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桌上的雜志

劍楓寒

一

早上到學校的時候，我發現我的課桌上莫名其妙多出了一本校園雜志，粉色的封面上畫著一個小女孩，嬌俏可愛的那一類型。

奇怪，我什么時候買這種雜志了？應該不可能的啊。我買的雜志封面上基本都是恐龍之類的……不要誤會，我說的恐龍不是網絡上說的那種恐龍，而是正版的，侏羅紀的那一款，我通常只買科普雜志。

難道是我的同桌？

我緩緩地轉過頭去。小北那巨大的身形仍然趴在課桌上呼呼大睡，口水開始沿著他在課桌上挖好的“大運河”流向墻角。

我以福爾摩斯的名義發誓，這本雜志絕不可能是他的……

我搖搖頭，翻開了那本雜志的某一頁。上面正用精美的頁面印刷著：

“‘若寒，告訴你一個超級好消息！小北神秘兮兮地附在若寒耳邊，‘我們班上有新同學要轉來喔！……”

我苦笑著扔下了手中的雜志。不用看，我也能猜到下面的劇情了，新轉來的肯定是個美女，然后很巧地成為主人公若寒的同桌……現在的校園小說好像都這么寫。

我只是郁悶，為什么我會和那個倒霉的男主人公同名？

剛把那本雜志塞進抽屜以免被人發現而懷疑我的品味時，阿南就從門口竄了進來，一臉邪惡的笑容：“若寒，告訴你一個超級好消息！”

“別！我不聽，你放過我吧！”我別開湊向我耳邊的他，我知道，他的下一句肯定是“我們班有新同學要轉來，而且，很有可能是個美女喔！”

我和他同班九年以來，他這是第四次說這句話了。第一次是在小學二年級，結果是我的同桌變成了一個小胖子；第二次是在初中二年級，結果是我的同桌變成了一個中型胖子；第三次是在高一，結果就是我的同桌變成了現在的小北，一個大型胖子。

但阿南還是說了出來：“據說我們班有新同學要轉來喔！可能是個美女呢！”

完了。他還是說出來了……可憐的小北…我轉過頭，看著身邊仍在呼呼大睡的同桌。我的上帝啊……如果我身邊坐上一個比他體型還要龐大的超大型胖子，我豈不是連現在的三分之一的課桌都保不住？

等等，那本校園雜志上的男配角，好像也叫小北？不會這么巧吧……這本雜志，會是誰的呢？

二

上語文課的時候，小北終于醒了過來，開始偷偷地往嘴里塞麥當勞的外賣薯條。

“嗯，小北，你買校園雜志嗎？”我看了看抽屜里那本精美的雜志，終于忍不住問身邊的小北。

“不買。沒閑錢。我的零花錢還不夠吃呢。”小北邊塞邊回答。看來地球還是以正常的方式運轉的。我欣慰地松了口氣。突然又想起另一個問題：“小北，你有妹妹嗎？”

“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不許打她的主意喔！”小北側過頭，瞪著我。

我愕然。小北居然還真的有妹妹？

“那當然，我妹妹又可愛，又漂亮，嗯，就像漢堡里的夾心菜一樣清秀……”小北搖頭晃腦地說道。

我暈……這是什么比喻？

“那，她看校園雜志不？”我試探著問。

“怎么可能！她才三歲呢！”小北咧開大嘴，笑得得意極了。

他這個壞蛋……

放學的時候，我只得把那本雜志裝進書包里。

剛走去校門時，一個聲音突然在我的不遠處響起：“若寒，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喔，我們班據說有新同學要來呢……”

“阿南！我警告你，你要敢再說一次，我就把你的臉打得和小北一樣！”我憤憤地揮著拳頭回過身，卻發現一個纖細的身影退了幾步。

我急忙收住拳頭。剛才在我身邊說話的，居然是阿南的妹妹，小莫。

我差點忘了，阿南的妹妹也一直和我們同班，不過由于她個頭小，所以一般坐前排，而對于我這種上課只把腦袋埋在抽屜里的人，是很少會注意到她的。

但由于我和阿南的死黨關系，我和小莫倒也經常見面，只不過，在我的記憶里，甚至沒有小莫的樣子。

而現在，她卻俏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滿臉的驚異，似乎是我剛才的舉動把她嚇著了。

“嗯……這個……你剛才說什么來著？”我尷尬著，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小莫卻笑了，繼續說道：“我說，據說我們班要轉來一個新同學，而且，可能是個美女喔。”

暈……果然是阿南的妹妹，連說的話都一樣……

我苦笑著搖搖頭，看著小莫，突然笑了：“小莫，要是真來個美女對你有什么好處？你的排名可要落后了喔！”

“你……”小莫瞪著我。

“喔，也對，對你應該沒什么影響的，二十九名和三十名反正沒什么區別。”我大笑，因為我們班上總共就二十九個女生。

“臭若寒！”小莫狠狠白了我一眼，轉身走開。

“喂，等等！”我看著小莫的背影，突然想起一件事。

“怎么了？”小莫回過頭。

“嗯，你這兩天買校園雜志了嗎？”我問道。

“沒有！”小莫的臉似乎微微紅了，回頭繼續走開。真是的，沒有就沒有，臉紅干嗎……難道……

三

回到家時，我再次拿出那本雜志，翻到早上那一行，繼續讀下去。

出乎意料的是，那篇文章接下來的劇情是，轉學來的并不是一個美女，而是一個大胖子，坐在了倒霉的男主角若寒身邊。

我想起我的同桌小北，會心地微笑。接下去看時，我發現了那篇故事的女主角，名字叫小莫……

小莫……我想起小莫今晚放學時，臉紅的那一幕。

臉紅？心虛才會臉紅吧？這本雜志，會不會是小莫放在我桌上的？她把這本雜志放在我桌上，是什么意思？想讓我看到這篇文章？

我突然覺得耳根一陣發燙。不對，可惡！這明明是校園小說里專門用來形容女孩子看到喜歡的男生時用的句子嘛！

拿起電話，我撥通了阿南家。

接電話的自然是阿南這個家伙。他在電話里仍然笑得那么邪惡：“若寒啊，打電話找我什么事？是不是想知道新轉來的女同學的情報？”

我愣了一下，才說：“不是，我找小莫……”

“什么？找小莫？你小子！你懂不懂什么叫兔子不吃窩邊草……喔，不對，我差點忘了，我才是兔子，你是山羊。沒問題，兄弟我支持你哈。”阿南在電話那頭怪聲怪氣。

“不是，我只是想……”我急忙解釋。

“好了，別解釋了。對了，我先提醒你啊，和女孩子說話可不要像和我說話這樣直接，你要含蓄，要拐彎抹角，要旁敲側擊……”阿南仍在那邊喋喋不休。

我搖搖頭，把聽筒拿開，十分鐘后再放到耳邊：“算了，明天周末，我們一起去公園好了，千萬別忘了，把小莫也叫上。”

那邊的阿南卻莫名其妙了：“什么叫‘千萬別忘了叫上小莫？，我們哪次出動她不是跟屁蟲一樣跟著？”

掛斷了電話后，我躺在床上，臉上還有些微微的發熱。

我好像是記得，每次和阿南到處“打家劫舍”的時候，小莫的確是跟著我們的。不過，在我的記憶中，除了我和阿南大笑大鬧大叫的囂張，小莫的影子總是模模糊糊的，我用盡腦細胞，也只不過是找到一個小小的，白色的背影……

四

我和阿南幾乎是踩著同樣的時間趕到的。這是我們多年來一起“混跡江湖”時養成的習慣。但今天，我沒有像往常一樣沖上去拍阿南的肩膀搶他手中的雞腿，而是把眼光落在了他的身后。的確，小莫正站在他不遠處，看著我，微笑著。

“你不是說你要上廁所嗎？”我轉過頭，瞪著阿南。

“我什么時候說過要上廁所了？”阿南莫名其妙。

“快去，廁所在那邊。”我惡狠狠地把阿南往東邊的角落推去。

“喂，錯了啦，廁所在西邊！”阿南慘叫著。

小莫只是笑著，看著我們兩個鬧，臉上的表情那么熟悉。

我終于想起來了，我和阿南一起“混”時，小莫就是這樣，笑著，站在旁邊看著我們的……

阿南終于被暫時打發走了。我看看小莫，小莫也看看我。

“那本……”我突然想起阿南的告誡，急忙改口，“小莫，平時看校園雜志嗎？”

“看啊，怎么？”小莫笑著。

“那，喜歡惡俗的劇情不？”

“當然不喜歡啊。”小莫笑笑，“如果讓我寫，我才不寫得那么老套呢。”

“那，如果讓你寫，你會寫成什么樣？”我終于開始切入正題。

“嗯……怎么說呢，其實寫身邊的事情就可以啊，我覺得，我們身邊發生的很多事情，都很有意思……”小莫沉吟著，偶爾看看我，表情開始變得專注。

“那，你會不會把自己喜歡的男孩子寫進去？”

小莫的臉突然紅了，用校園小說的專用描寫，那叫“一下子紅到耳根”。

陽光下，我仔細看著小莫的臉，決定把她記住，以免自己的記憶中，只有一個白色的背影。小莫長得很清秀，雖然和阿南仍然很像，但阿南那家伙臉上的所有缺點，她一個也沒有。我忍不住說道：“小莫，其實你真的很漂亮呢。”

“我不是全班第二十九名嗎？”小莫終于抬起頭來，笑了。

“是啊，全班的女孩按誰最丑來排，你是第二十九……”我笑笑。

我看見小莫的臉又紅了，過了一會，她抬起頭，聰明地轉移了話題：“那你的意思是說，新來的那個女生，全班排名第一？”

“這可不是我說的！”我擺擺手，一臉無辜。

小莫輕笑。

我們就這樣一路走，一路微笑，直到阿南不識時務地出現在面前為止。

“喂，中午啦，開飯啦！”阿南指著手上的手表。

“出發！”我和小莫同時舉起手，我大笑，她微笑。

“喂，老妹，這是我和若寒的招牌動作吧！小心我告你侵權喔！”阿南憤憤不平。

“要你管？”我和小莫又是同時轉過頭。

阿南搖著頭，一臉無奈。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對了，小莫，那本雜志我什么時候還給你？”

“什么？”小莫愣了一下，“什么雜志？”

“那本放在我桌上的雜志啊！”我愕然。

“我沒有在你桌上放雜志啊！”小莫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突然笑了，“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我莫名其妙。

“打死也不說！”小莫笑著轉過頭，裝作不理我。

“喂，若寒，你到底有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啊？”阿南在我背后惡狠狠地叫道。

“我問正事呢，一邊去。”我沒好氣。

“難道你從來就沒有考慮過，那本雜志可能是我放在你桌上，雜志里那篇文章也是我寫的？”阿南轉到我面前，一臉的氣憤，“難道我這么像沒有文學細胞的人嗎？”

“啊？”我驚訝得合不攏嘴。

“若寒，我的文筆怎么樣啊，比那些總是寫惡俗情節的校園小說強多了吧？”阿南大笑。

“我怎么知道？我又沒看。”我裝作不理他。

“喂！若寒！你太過分了吧！我不但把雜志放在你桌上，親自用里面的情節提醒你，還用一頓麥當勞的代價發動小莫也來幫我提醒你，結果，你居然沒看！”阿南憤怒地撲過來。

我閃開，不理他，卻看著小莫：“原來，那天你在校門口和我說有新同學要轉來，是因為……”

小莫微紅著臉，笑著，點頭。

“好好好，看在你把小莫寫成女主角的分上，回去我一定要好好拜讀，行了吧！”我擋開阿南的再次撲擊。

“這還差不多。”阿南停住腳步。

“不過，今天的午飯嘛……”我搓著手，暗示。

“沒問題，我負責，反正我本來也欠小莫一頓……”阿南苦笑。

“成交！”我和小莫對望一眼，異口同聲。

“對了，忘了告訴你們一件事……”快走到公園門口時，阿南突然轉過頭看著我和小莫，“我昨天告訴你的消息居然變成真的了！下周我們班真的要來一個新同學，而且據說，是個美女喔！”

“懶得理你！”我和小莫的聲音同時響起，在公園上空回蕩……

五

星期一，當我和小莫，阿南一起走進學校的時候，早到的同學們已經在議論紛紛了：“看見了嗎？那就是我們班新轉學來的同學！”

“怎么樣？”阿南得意地笑著，快步沖向教室。我想起每次阿南說新同學要來時都會帶來的可怕結果，心里一驚，拉著小莫跟了過去。

走進教室時，小北那巨大的身形仍坐在我身邊的位置上，但他卻沒在吃東西，而是用驚訝的眼神，看著不遠處阿南的位置。

我松了口氣，再順著小北的目光望去時，阿南正擠在座位的一角，看著他身邊一個比小北還龐大的身軀，勉強擠著笑意：“你好……我是你的同桌，我叫阿南……”

我和小莫捂著嘴，拼命偷笑。

這才叫風水輪流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