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節的禮物

王雙增

1

陳松拿著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帶著微笑走進七年級一班的教室，迎面而來的班長瞪大眼睛一臉驚訝地說：“陳松同學，你牙齒上有菜葉，吃完飯沒漱口嗎？”

陳松反唇相譏：“你牙齒上才有菜葉呢！我中午吃的是面。瞧瞧，自己的鞋帶松了還有空來笑話我，等下摔成狗了別說我沒提醒你。”班長雖然不相信，但還是下意識地瞄了一下自己的鞋，結果引來哄堂大笑。4月1日，就是這樣一個隨時捉弄別人也被別人捉弄但是能帶給所有人快樂的日子。

經班長一提醒，不少人都注意到了陳松手上的盒子，紛紛朝他擠眉弄眼，有的還不忘打趣：“陳松，你這是要給誰放大招呀？”陳松訕訕一笑說：“是，是給班主任的。”

全班頓時發出情不自禁的驚嘆聲。班長喃喃自語：“還是大城市來的孩子膽肥呀，連一向不茍言笑的老班都敢捉弄，真乃神人也。”

2

上課鈴聲剛響，大家就已經進入了上課狀態，個個正襟危坐，就像是等待首長來檢閱的戰士。其實也不是每節課都會有這么規矩的表現，只是因為這節課是班主任李妍老師的英語課。

陳松有些緊張，幾乎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像擂鼓一樣咚咚咚直響。

隨著一陣有節奏的腳步聲，李妍老師美麗的身影恰到好處地落入眾人的視線里。她利索地走上講臺，左手放下課本教案，右手比往日多了一個盒子，盒子包裝精美，看樣子是個禮物。可是在今天這個特別的日子，天知道會是什么鬼東西！

講臺下有不少人驚奇地發出“咦”的聲音，李妍老師也聽到了。她故作神秘地晃晃手中的禮物盒，神秘兮兮地說：“大家是不是很驚訝，我這是要鬧哪樣呢？在這個特別的日子里，我想把這個盒子送給咱們班的一位同學。”

這要是放在平日，這個消息絕對讓人虎軀一震，熱淚盈眶，可今天是愚人節，這番話聽起來反倒令人毛骨悚然。萬一老班童心未泯，想出什么整人的法子，怕是誰都扛不住吧。

而此時此刻，大家更關注的是誰是這個特殊禮物的接受者。

“老師想把它送給誰呢？”同學們異口同聲地發問。

李妍老師忍著笑一臉嚴肅地說：“我想把它送給從大城市轉來我們這個小鎮的陳松同學，大家猜到了沒有？”

班長首先鼓掌表示贊成：“太好了，老師，聽說陳松也有禮物要送給你，你們還真是心有靈犀呀！”

3

教室里的氣氛一下子變得詭異起來，午后的陽光照在同學們的臉上，有人竊笑，有人擔憂，有人淡定地看戲，有人在猶豫。猶豫的那個人就是陳松同學。他慢慢地站起來，支支吾吾地說：“老師，我，我有個禮物要送給你，不，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

李妍老師走下講臺，走向陳松，嘴角略彎起一個弧度，語氣輕快地說：“是嗎？那咱們還真是想到一塊去了。來，我們交換禮物吧！”

陳松先遞上自己的禮物，然后接過老師手中的盒子。陳松感覺盒子里面輕得像空的一樣。他心里嘀咕：“老師不會送我一盒子空氣吧？好想打開看看。”

李妍老師拿著陳松送的禮物回到講臺上，一邊打開教案，一邊讓同學們翻開課本。可是她竟然沒有聽到翻課本的聲音，抬頭一看，大家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盯著陳松送給她的禮物盒子。她突然覺得好氣又好笑。于是她深吸一口氣說：“本來我還想獨自一人欣賞這個禮物，看來今天我要是不滿足你們的好奇心，這節課我也不必上了。好吧，那就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其實，李妍老師心里也有些忐忑，聽說城市來的學生膽子大，跟老師啥玩笑都敢開，萬一這是個惡作劇，等會下不了臺怎么辦？

李妍老師一邊擔心，一邊打開了盒子，看到盒子里是一幅畫，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來，展開細看，臉上的表情由震驚到開心。她竟然第一次笑得露出了八顆潔白的牙齒，就像畫中的她，笑得一臉陽光，旁邊還有一行字——“愛笑的老師更漂亮”。

李妍老師突然想起自己要來這個小鎮工作前，幾個已經工作的學姐告誡她：“在小鎮教書一定要先樹立自己的威嚴，不能一開始就跟那些熊孩子玩得太瘋，不然早晚會被他們氣瘋或者累傻的。”所以整個學期以來，她都緊繃神經，在學生面前故作嚴肅，冷若冰霜。學生們看她不茍言笑，都對她敬畏有加。可人畢竟是感情動物，經過一學期的仔細觀察，她發現小鎮的學生雖然活潑好動，但陽光善良，自己好像沒必要搞得這么如臨大敵，讓人敬而遠之。她已經想著要改變了，但是這必須是一個自然的過度，這需要一個合適的契機。

她沒想到會收到這么心有靈犀的一幅素描畫，難得的是畫中筆法細膩，人物形神兼備，令人驚嘆。李妍老師突然覺得不管是新來的陳松，還是相處了一學期的學生，都是一群可愛的孩子。

李妍老師一邊開心地感謝了陳松同學，一邊想到自己送給陳松的禮物，臉上竟然露出得意之色。這節課是大家有史以來上得最輕松的一節英語課，因為同學們發現一向不茍言笑的李妍老師臉上也會有這么多有趣的表情。

4

不過這節課對于陳松來說漫長得像一個世紀。陳松好不容易熬到下課鈴響，李妍老師前腳踏出教室，同學們就圍上來，紛紛鼓動陳松打開老師送的禮物盒。

陳松小心翼翼地拆開禮物盒，手因為激動有點顫抖，大家看著又是一陣大笑。

禮物盒里是一幅卷著的畫，陳松的心怦怦直跳，他沒想到兩人竟然送了同樣的禮物。他打開畫，橫在眼前的是一幅油畫：一群滿臉笑容的學生在小鎮的藍天下奔跑，他們身后不遠處有一個似曾相識的背影在跟著跑，左上角有一行字——“快樂是最好的生活方式”。

陳松心潮暗涌，仿佛這段時間自己的心事一下子被曝曬在陽光下。他的父母生意失敗，退回老家做小買賣，他心情也受到波及，一直烏云密布。愛子心切的母親經常提醒他：“小鎮的孩子比較刁蠻，你這個新人要小心應付，不要變成受氣包。”陳松是個內心敏感的人，來到新環境，處處小心，一刻都不敢放松。如果有同學想要捉弄一下他，跟他開玩笑，他就一下子渾身緊繃，立刻擺出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針鋒相對，絕不露怯。同學們私底下都說他是個難以接近的公子哥，對他敬而遠之。他其實也跟李妍老師一樣，每天都在觀察身邊的同學，慢慢發現大家試圖接近他根本沒有惡意。他覺得人的相處是同等的，你陽光，對方也會跟著陽光，你冷漠，對方也會以冷漠回應，就像照鏡子一樣，你笑，對面的人才會笑。

他沒想到李妍老師也看出了這一點，所以才在這樣一個特別的日子用這樣特殊的禮物來鼓勵他：“要以快樂去追趕回應快樂，而不應該故步自封畫地為牢。”

陳松想起自己送給李妍老師素描畫像的初衷不也是想告訴她：“多笑一笑，才會活得更漂亮嗎？”

陳松的心情豁然開朗，像經過漫長的冬天開始迎來春暖花開。他覺得身上的每一寸陽光都閃耀著快樂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