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痛的友情

賴曉珍

當初，我剛認識藍兔大帝不到一個禮拜，全鎮居民都曉得我是它的“好朋友”，這全是藍兔大帝大肆宣揚的結果。為了證明我們真是好朋友，它還不時到處公開我的私人秘密，比如說我常寄匿名情書給自己，有寫作時挖鼻孔的壞習慣，或是某篇新作品又被某某出版社退了稿……

它是個讓人頭疼的家伙，為我攬來不少麻煩。

有一回，開“地下保險箱”出租公司的土撥鼠先生找上門，劈頭便罵了我一頓——

“藍兔大帝品行這么壞，全是你的錯！”

“哈？”我差點跳起來，不曉得自己為何挨罵。

搞了半天才弄清楚，原來藍免大帝參加“挖化石”比賽，不肯在規定的范圍內挖，硬是跑到土撥鼠先生公司附近，結果挖穿了它地下倉庫整面墻。

“那家伙！”土撥鼠先生氣急敗壞地說，“連聲道歉也沒有，只嚷著：‘呵呵，這墻板可真薄哇……然后又朝別處挖去了。你——”它指著我的鼻頭說，“不是藍兔大帝最要好的朋友嗎？身為好朋友就該盡責規勸對方，使它改過向善，成為堂堂正正的好兔子啊！”

土撥鼠先生將一切過錯推給我，便拍拍屁股走啦。當然，臨走前它不忘提醒我，往后幾天記得到它公司倉庫做“義務”補墻工作。“真倒霉！”我心想。

麻煩事接二連三來，連最照顧我的房東棕熊太太都曾客氣地“建議”我：別讓藍兔大帝老往我們公寓跑。

“那家伙莽莽撞撞的。每回來，不是拉斷大門門把，就是踢倒院子里的整排盆栽……上回我調了杯檸檬汁，坐在‘鐵罐樹下張嘴正想喝，它像九級風一樣卷進來，撞潑我一身檸檬汁，樹上幾個鐵罐子還掉下來砸了我的腦袋……”

我把這些事告訴藍兔大帝，可它嬉皮笑臉滿不在乎。我生氣了，數落它一頓：“你老給我惹麻煩！為什么就不能改改魯莽的壞毛病？”

“沒辦法。”它喪氣地垂下兩只耳朵說，“我生來就這個性，誰叫我是只兔子，又長了條驢尾巴！”

“哈！”我指著它鼻尖喊，“照你這么說，全世界所有的兔子和長驢尾巴的兔子都是冒失鬼嘍？那我怎么沒見它們在馬路上撞成一團？這話誰相信？”

“這事的確不值得相信。”它扭曲著臉痛苦地說，“好吧！聽你的，現在開始我努力當只有教養的兔子。”

于是，它很有禮貌地謝謝我的茶水招待，然后斯斯文文地下樓回家。那模樣怪里怪氣的。

第二天，我從九樓聽見一樓棕熊太太凄厲的尖叫咒罵聲——藍兔大帝又闖禍了。

“它送來一大壺檸檬汁，”棕熊太太口齒不清地嚷著，“說是對上回撞翻我那杯檸檬汁表示歉意。幸好我只淺啜了一口——老天爺！那可怕的味道可以酸掉一整排鯊魚牙齒了！它心腸真壞。”

“胡說！”藍兔大帝回嚷，“我是聽蒲公英的話，真心想學禮貌的。那壺檸檬汁我特地多加了二十倍的檸檬原液，代表我二十倍的歉意。這還‘不夠禮貌嗎？”

結果……我也連帶挨了頓罵。

“蒲公英，”我嘟著嘴氣還沒消，藍兔大帝又對我說，“其實我一大早來，主要是想告訴你一件事。”

“什么事？”

“昨天我離開你住的地方回家時，經過刺猬先生的芭樂園，為了表現自己是一只有教養的兔子，我自告奮勇免費幫它摘水果。嗬！我動作可快了，你知道的嘛，我們兔子跳上跳下最靈活，哪像它們刺猬‘矮冬瓜那么慢。一下子，我就摘光了半座芭樂園的芭樂。誰知道那只胖刺猬竟然發脾氣，說我把整棵樹連沒熟的果子全摘光了。真好笑，每顆芭樂都是綠色的，誰知道哪顆熟哪顆沒熟？難道要我每顆都咬一口嗎？”

“后來呢？”我心覺不祥。

“后來它說它今天要來找你，‘麻煩你到它菜園免費種幾天菜作為補償。哈哈！你不曉得它昨天生氣的樣子有多好笑，身上每根尖刺都豎得很高，當時如果往后仰跌了跤，包準像蓋房子打地樁一樣釘在地上爬不起來……”它抱著肚子直笑。

我只覺得一股怒氣沖上腦門。“藍兔大帝！”我咬牙切齒地說，“你走開！我再也不想看到你。認識你是我來西瓜鎮以后最倒霉的事！”

它的嘴巴張得大大的，愣了一下，隨后聳聳肩，擺擺尾巴走了。

此后一個禮拜，它沒再來找我。只有一次，它躲在刺猬先生的菜園旁，看我費勁兒拔不動蘿卜時沖著我咧嘴直笑。我瞪它一眼，把臉別過去不再看它。

過幾天是周末。晚上棕熊夫婦到親戚家參加蜂蜜品鑒會，獅子先生為了新作品到朋友家收集玻璃空瓶，松鼠奶奶到消防隊為隊員們做踩高蹺集訓，燕子夫人與它的小寵物們出國旅游，馬太太到鄰鎮出版社主編家商討《火星人食譜》的出版事宜，趙因先生到國家音樂廳演奏八十支銅管喇叭的“打擊”樂，連向來很少出門的公雞先生都到河馬偵探家，共同研發新型的“頭發指甲兩用剪”。

大家全在外頭過夜，也就是說，整晚這棟九層樓的鳥籠公寓只有我蒲公英一人留守。

我可不是“膽小鬼”——只要我前一個月內沒看過恐怖電影，沒聽過恐怖故事；只要我房間整夜每盞燈都打開，沒有哪顆燈泡突然不亮；只要我有一條大棉被，足足把整個身體裹起來；只要這棟公寓里別傳來什么古怪的聲音，不要有什么怪東西飄過……其實我“不在乎”一個人待著。可是……當然，如果有誰愿意來陪我，我會感激他的……

我一面神經兮兮地想，一面用棉被把身體裹得更緊，只露出兩只眼睛緊張地盯著天花板上的日光燈，生怕它突然滅了。

咚咚……啪隆……樓梯間傳來腳步聲，一直往上。“是誰？”我心想，腦袋里的血液都快凝住了。對方好像有兩位——一位上樓是跳的，像電影里的“僵尸先生”；另一位動作很笨拙，上樓不停地跌跤，然后像“吸血鬼”一樣噗噗颼颼拍著翅膀爬起來。

我全身躲進被子里嚇得不敢看，也不敢動，心想：如果能夠昏過去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但是很不幸，雖然身體僵硬，我的腦袋和聽覺卻越來越清楚，腳步聲越來越近，已經到了我的房門口，“它們”進來了……

“哇！”我慘叫一聲，因為對方掀開我的被子。

“你在做什么？”是藍兔大帝的聲音。

我的眼淚嘩啦嘩啦流出來，不曉得是因為被嚇壞，還是因為高興看見藍兔大帝。“沒有啊！”我擤擤鼻涕假裝勇敢地說，“我怕吵到人，所以躲在被子里做‘發音練習。”

“我沒看到其他‘人啊！”它說，“不過沒關系，反正我是來投靠你的。我把家里鑰匙弄丟了，沒法進屋去。你讓我待一夜，明早我再找鎖匠開門！”

“你要待就待呀！”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反正……我們是好朋友嘛！”

“那好，”它笑嘻嘻地說，“我還帶來了另一位朋友貓頭鷹先生。它外號‘夜貓子，晚上從不睡覺，可以陪我們玩一整夜。不過它剛剛在樓梯間跌了幾跤，得先找藥酒揉揉腦袋！”

那一次，藍兔大帝和晚上不睡覺的貓頭鷹先生在公寓玩了整夜捉迷藏，吵得我根本沒辦法睡。可是我一點也不生氣，因為有它們陪著，總強過我獨自一人在房間發抖到天亮。

后來，住二樓的獅子先生告訴我，事實是它那天晚上遇見了藍兔大帝，告訴它我一個人看公寓，藍兔大帝馬上拍拍胸脯說負責來“保護”我。

其實這事我早猜到八成。因為藍兔大帝的家和我們這棟公寓一樣，都是不鎖門的，它還想出什么丟掉鑰匙的笨借口，真是傻瓜一個。

沒想到像它這樣魯莽的家伙，也有體貼人的一面，這可是我當初認識它時怎么都想不到的！

妙言妙語

“朋友就是那些知道你的缺點，卻還能與你相處的人。”用這句話來概括藍兔大帝和蒲公英的友誼再合適不過。讀了它們的故事，妙妙柚內心的暖意久久不能散去……小讀者，你呢？這時候是否想起了哪位好朋友，想起了你們的友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