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談《水滸傳》人物綽號

寧稼雨

綽號為什么叫“呼保義”？

《水滸傳》中的宋江有兩個綽號，一個叫“及時雨”，一個叫“呼保義”?！凹皶r雨”的意思好理解，即把他比作天上下的及時雨一般，能救萬物。而“呼保義”是什么意思，書中卻沒有交代。

其實，“保義”是宋代武官官名，而且為武職中最低一級。那么身為鄆城縣押司的宋江為什么叫“保義”呢？《水滸傳》的作者給宋江安上“呼保義”這個綽號，與塑造這個人物的性格有關?！昂舯Ａx”的“呼”是“自呼”的簡詞。宋江自呼“保義”，實際是說宋江十分自謙，把自己說成奴仆之流，況且“保義”還有保護趙家社稷的忠義之意?！端疂G傳》第九十回寫宋江征遼功成后，趙宋王朝“加宋江為保義郎”，不僅與其綽號吻合，而且去掉了其中自謙的成分，變成了朝廷對忠義之士的肯定。

綽號為什么叫“花和尚”？

魯智深以“花和尚”的綽號聞名于世?！昂蜕小敝隔斨巧顬樯?，這沒有疑義，問題是“花”字如何解釋。宋元時期很多人的名字前面冠以“花”字，如宋元筆記中出現的“花鄭貴”“花李郎”等。為什么當時人們喜歡把“花”字放在名字前面？

隨著宋代市民階層的發展壯大，代表市民階層的許多觀念開始受到人們的垂青。如人們把那些貪戀女色而又跋扈橫行的紈绔子弟稱為“花花太歲”。這是當時用于人稱的“花”字的第一種意思。而第二種意思則與文身有關。如“花腿”指京城中那些文身的浮浪子弟。我們知道，魯智深是《水滸傳》中幾位著名的文身勇士之一，而他出家前又曾是一位放浪不羈的人，所以用“花和尚”這個綽號既指明了他的僧人身份，又說明了他的文身特征和放浪性格，更有一種“花”與“和尚”組合后形成的貌似齟齬實則統一的妙趣，真是妙不可言。

名字和綽號何其多？

吳用是《水滸傳》中極為顯要的人物之一，應當說，從智取生辰綱開始，梁山的每一次大規模行動都離不開吳用的出謀劃策。而吳用也是《水滸傳》中名字和綽號最為紛雜的人。

吳用的名字有一個發展演變的過程，這個人物最早出現于龔圣與的《宋江三十六人贊》中，名字叫作“智多星吳學究”。到了元代，《大宋宣和遺事》中吳用的名字又變成了“吳加亮”，“加亮”后來又變成了吳用的號?？梢娫凇端疂G傳》問世之前，吳用的名字或者叫“學究”，或者叫“加亮”。

“吳用”這個名字始見于《水滸傳》和大約同時的明代雜劇《梁山七虎鬧銅臺》。在《水滸傳》中，將吳用的幾個名字匯攏在一起，說他姓吳，名用，表字學究，道號加亮先生。從此以后，“吳用”的大名才開始響了起來。

吳用的綽號從《宋江三十六人贊》開始就一直叫“智多星”，作為其機智多謀的概括。吳用還有一個綽號叫“教授”，這是人們對他作為教書的小知識分子的尊稱。宋元時期人們常對這種身份的人冠以“教授”的尊稱。

為何以“入云龍”為綽號？

公孫勝在梁山的地位比較特殊。盡管他經常不在梁山，不是四處云游，就是回鄉盡孝修道，但梁山的重大軍事行動他都發揮了重要作用。最讓他出盡風頭的是高唐州一戰，一開始由于沒有他參與，梁山好漢對高廉的妖法束手無策，只好派人請他回山，為此還專門發動了一次戰役。他回山后才使用五雷天心正法破了高廉的妖法。那么他的綽號“入云龍”是什么意思呢？

在中國古代傳統文化中，“云”與“龍”、“風”與“虎”是兩對關系緊密的自然對應現象。龍可以召來祥云，虎可以召來疾風。除了“云”與“龍”各自的本義外，人們還常以“云龍”喻君臣風云際會或朋友相得。

不過公孫勝的綽號叫“入云龍”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云”“龍”還是古代兵法八陣中的兩陣。因為“云龍”有如此含義，且與兵法八陣有關，而公孫勝又是梁山好漢中最善于用兵布陣的人，所以用“入云龍”做公孫勝的綽號是十分恰當的。

為什么叫“病關索”？

楊雄的綽號在龔圣與《宋江三十六人贊》中叫“賽關索”，贊詞說：“關索之雄，超之亦賢。能持義勇，自命何全？”這里并沒有對關索做出解釋，卻點明了關索是一員猛悍的勇將。在《水滸傳》中楊雄的綽號變成了“病關索”，書中的解釋是：“因為他一身好武藝，面貌微黃，以此人都稱他做‘病關索楊雄?！?/p>

余嘉錫還在毛宗崗評本《三國演義》上找到了關索的身世，原來他是《三國》中關羽的第三子。日本有幾種明代刊刻的《三國志傳》舊本，其中有“花關索荊州認父”一段故事。原來，“花關索”這個名字是關索父姓與兩個養父姓氏的合稱。在有關西南地理的歷史文獻中，也有很多關于關索故事的記載?！睹饕唤y志》：“在頂營司東，勢極高峻，周回百余里，上有關索廟?！笨磥?，關索傳說廣泛流傳于滇黔地區。因為關索的故事在宋代流傳很廣，所以很多人喜歡把他用在綽號中，并以“賽關索”“病關索”“張關索”“李關索”等以示區別。這就是楊雄綽號的由來。

為什么叫“浪子”？

龔圣與贊詞對燕青的評價是：“平康巷陌，豈知汝名？太行春色，有一丈青?！鼻皟删湔f的就是燕青大概是一個生活隨便、放浪形骸、流蕩青樓、以狎邪為樂的人。查看一下宋代的文獻，便可以知道這種生活方式正是宋代“浪子”這個詞的準確含義。

宋代的浪子，就是指那些游手好閑、風流倜儻、浪跡青樓妓館的公子哥兒。在元雜劇中，燕青的形象還保持著這種放浪習性。如在《燕青博魚》中描寫了燕青為兒女私情受人欺侮，后報仇雪恨的故事，《燕青射雁》則寫燕青以射雁為樂的故事，這些習性都與“浪子”的綽號相符。而到了《水滸傳》，由于燕青變成了盧俊義的仆人，所以這些風流瀟灑的事情也就被刪去了。因此，《水滸傳》中的燕青實在是承擔不起“浪子”這個綽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