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文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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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6年,美國紐約舉辦第一屆全美書展,主辦者安排林語堂做演講。當時林語堂的《吾國與吾民》正在熱銷,讀者爭相一睹其風采。林穿一身藍緞長袍,風趣幽默地縱談其作為東方人的人生觀和寫作經驗,聽眾不斷報以熱烈的掌聲。大家正聽得入神,林語堂突然收住語氣說:“中國哲人的作風是,有話就說,說完就走?!闭f罷,拾起煙斗,揮了揮長袖,走下講臺,飄然而去。在座的人面面相覷,好幾分鐘才反應過來。
有一次,紐約某林氏宗親會邀請林語堂演講,希望借此宣揚林氏祖先的光榮事跡。但凡這種演講如果不說夸贊祖先的話,同宗就會失望,而若是太過吹噓,又有失學人風范。林說:“我們姓林的始祖,據說有商朝的比干,這在《封神榜》里提到過。英勇的有《水滸傳》里的林沖,旅行家有《鏡花緣》里的林之洋,才女有《紅樓夢》里的林黛玉,另外還有美國大總統林肯、獨自駕飛機越過大西洋的林白,可說人才輩出?!?/p>
日本東京帝國大學一位英文教授撰文回憶,他去巴黎參加國際語言學大會,坐在他前面的一位東方會員,站起來用流利暢達的法語發言。他詢問鄰座,才知道這位發言的就是大名鼎鼎的林語堂。他大吃一驚,佩服林的語言天才,因為他知道林曾在美、德留學,如果是用英語、德語發言,他不覺得驚訝,但林用的是標準的法語,實在讓他大感意外。
林語堂應哥倫比亞大學之請去講中國文化。他從衣食住行談起,一直講到文學、哲學,大贊中國文化的博大精深、美妙絕倫。在座的都是年輕氣盛的美國青年,見林滔滔不絕地稱贊中國,一位女生忍不住問道:“林博士,您好像是說,什么東西都是你們中國的好,難道我們美國沒有一樣東西比得上中國嗎?”林微笑著回答:“有的,你們美國的抽水馬桶比中國的好?!?/p>
在法國舉行的世界筆會第三十六屆年會上,輪到林語堂發言,他向主席要求講10分鐘,但主席拒絕了,說其他人發言都是5分鐘,不可破例。林說5分鐘他不講。同去的馬星野忙找主席商量,主席最終同意給林10分鐘。林語堂登上講臺,全場鴉雀無聲,他講得十分投入,不知不覺,已講滿10分鐘。主席提醒時間已到,請林結束發言。與會者正聽得入神,對主席極為不滿,于是一致鼓掌,希望林繼續講下去。主席頗為尷尬,只得默認答應。但林語堂憤而不講,徑自走下臺去。
1962年,林語堂攜妻子廖翠鳳造訪南美洲。所到之處,歡迎者如云。在巴西的一次集會上,聽眾太多,擠滿了臨街的大道,政府不得不出動警察來維持治安。林語堂在演講中說:“世界大同的理想生活,就是住在英國的鄉村,屋子里安裝著美國的水電煤氣等管子,有個中國廚子,娶個日本太太,再找個法國情人。”
林語堂晚年定居臺灣后,幾乎每個星期都得例行公事講上幾次。國人演講長得像老太太的裹腳布,客氣寒暄話起承轉合,林語堂苦不堪言。一次,輪到林演講時已是中午過半,與會者饑腸轆轆,又不得不裝出饒有興致的樣子。他上臺后說:“紳士的演講應該像女士的裙子,越短越迷人!”說完就結束了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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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將英文單詞“humour”譯成中文的是王國維,翻譯為“歐穆亞”。此后,“humour”出現多種譯法,李青崖意譯為“語妙”,陳望道譯為“油滑”,易培基譯為“優罵”,唐桐侯譯為“諧稽”,林語堂譯為“幽默”。最終是林的譯法普及開來,林也被稱作“幽默大師”。
在上海,林語堂創辦了《論語》《人間世》《宇宙風》雜志,提倡幽默文學。他說:“人生在世,還不是有時笑笑人家,有時給人家笑笑?!?/p>
林語堂認為,中國人除了正經話只有笑話,所以,他提倡:“在高談學理的書中或是大主筆的社論中不妨夾些不關緊要的玩意兒的話,以免生活太干燥無聊?!?/p>
林語堂說:“幽默也有雅俗不同,愈幽而愈雅,愈露而愈俗。幽默固不必皆幽雋典雅,然以藝術論,自是幽雋較顯露者為佳?!?/p>
林語堂在《一夕話》中寫道:“沒有幽默滋潤的國民,其文化必日趨虛偽,生活必日趨欺詐,思想必日趨迂腐,文學必日趨干枯,而人的心靈必日趨頑固?!?/p>
林語堂的幽默感大概來源于父親。林父是個牧師,一次下午布道,教堂里的男人困得打瞌睡,女人則在聊天,無人聽講。林父在講壇上向前彎著身子說:“諸位姊妹如果說話的聲音不這么大,這邊的弟兄們可以睡得更安穩一點兒了?!?/p>
童年時,林語堂和二姐看了林紓翻譯的小說,便一起口編長篇小說,講述一位法國偵探“庫爾摩斯”的故事,騙母親取樂。等母親發覺孩子們在逗她,才喊道:“根本沒有這種事,你們說來逗我樂的?!钡綇B門上學后,林語堂則和哥哥一起捉弄母親。一次,他們從廈門回家時,打算由一個人扮成乞丐,到門口向母親討水喝,其他人則從背后撲到她身上,嚇她一跳。
林語堂在杭州玉泉買一銅雀瓦,付款后對攤主說這是假的。攤主嚴詞詰問:“你為什么要買假古董?”林回答:“我就是專門收藏假古董的?!?/p>
一次,林語堂赴美國紐約夜總會,因著長袍,銜煙斗,某美國紳士誤以為他是唐人街洗衣店的老板,故問他開什么店。林怒答:“我是林語堂。”然而對方追問:“那么,做點什么買賣?”林幽默答道:“我出賣《吾國與吾民》?!?/p>
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面對法西斯的威脅,林語堂竟異想天開,想以幽默來防止戰爭。他說:“派遣五六個世界上最優秀的幽默家,去參加一個國際會議,給予他們全權代表的權力,那么世界便有救了?!?/p>
辜鴻銘論男子多妻,曾以一個茶壺可配四個茶杯做比。林語堂以《金瓶梅》中潘金蓮之語“哪有一只碗里放了兩把羹匙還不沖撞的”加以反駁,可謂旗鼓相當。
林語堂有時發刻薄之言:“不管怎樣,無論怎樣混法,能混過這上下五千年,總是了不起的,說明我們的生命力很頑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