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捷
內容摘要:司湯達的《紅與黑》,通過維里埃爾市、貝桑松神學院、拉莫爾侯爵府三個地理空間的轉換,展示了主人公于連的身世沉浮。地理意象凸顯了于連的人生追求和命運起伏,強化了作品的審美價值。
關鍵詞:《紅與黑》 地理意象 審美意蘊
自問世以來,《紅與黑》一直受到讀者與評論界的廣泛關注。高爾基、馬丁·脫涅爾、張偉航、孟昕、張連橋等人對其思想內容、社會批判意義、青年人生成長等角度進行了深入的研究。本文則是從文學地理學批評[1]角度切入,探究《紅與黑》中地理意象的呈現,力圖發掘其背后的審美意蘊。
一.地理意象呈現人生軌跡
“一部文學作品或者多部文學作品中對自然風景的描寫,往往能夠體現出作家本人的審美角度、審美情趣、審美態度,以此出發,就可以把握作家的創作心理與審美個性,可以進一步解讀作品的思想價值與美學意義。”[2]小說中反復出現的高山、雄鷹、客廳、梯子等地理意象,總是在某種程度上折射出主人公于連的命運起伏和他對幸福的選擇。
(一)高山、雄鷹——蓬勃向上的朝氣
1.高山意象
地理空間意向的選取在小說中達到了象征主義的表達效果。于連的一生都在不斷地追求和奮力拼搏,小說中反復出現的一系列上升意象很好地表現并深化了作品的這一內涵。
身體孱弱的于連喜歡山,也樂于陶醉在大山的美麗中。小說第十二章中,寫到:“于連在山區最美麗的景色中愉快地趕路,他走的那條小路在廣闊的山毛櫸林里逐漸上升,它在高山的斜坡上蜿蜒。”[3]一切跡象都表明,于連對高山、大樹有著超乎常人的眷念。
加拿大文學批評家諾斯洛普·弗萊(Northrop Frye)指出:“因為人類無法飛行,于是便把向上攀登當做能使自己肉體上和象征上升往天堂的最簡便的隱喻,高山因而成為了象征向上的典型意象。最常見的上升形象是梯子、高山、大樹。”[4]據此,我們可以推斷,從一開始,于連就極度渴望成功,渴望占據有利地位,這些高山、大樹就是佐證。
2.雄鷹意象
小說中出現的巖石、雄鷹這些意象則是最直觀的證明。小說第十章有一個細節寫到:“他很快地發現自己站在一塊巨大無比的巖石上。這個物質世界的位置使他露出了微笑,它向他描繪出了他可望達到的精神世界的位置。”[5]于連站在大巖石上,陶醉在俯視一切的喜悅之中。
空間位置上的居高臨下再一次激起了他內心磅礴的斗志,這個身體瘦弱的年輕人第一次感覺到精神上的偉大和崇高。雄鷹就是此刻于連內心志向的外化,也是作者意象選取時匠心獨運的體現。
(二)客廳、梯子——命運起伏的信物
1.客廳意象
筆者經過文本細讀發現,“客廳”這一地理空間意象的呈現的意義總是指向貴族地位,這是擺在這個煞費苦心拼命奮斗青年面前的一道鴻溝。于連初入上流社會的時候,首先見到的也是豪華又沉悶的客廳,這些金碧輝煌的客廳讓他無所適從。很快,他適應了這一切。因為“在拉莫爾府的客廳里,如果有誰冒冒失失,瑪蒂爾德就會立刻變得冷冰冰的,十分嚴肅。于是,他不惜動用一些卑鄙的手段,玩弄瑪蒂爾德的感情。”[6]
2.梯子意象
從木匠鋪、市長家到拉莫爾侯爵府,于連一次次爬上梯子,有時是為了工作,但更多時候則是重復著幽會的手段——借梯子深夜潛入閨房。梯子在他與貴婦名媛的愛情以及他命運起伏中充當著重要的信物。
小說中關于他和“梯子”之間的故事有多處細節描寫,這里僅以拉莫爾侯爵府中一例來解析。一點零五分他把梯子架在窗下慢慢往上爬,他撲進拉莫爾小姐的懷里,同時一只腳也已經邁入了上流社會。但是,當他想要故技重施的時候,就連被梯子壓過的花草的痕跡很快也就消失。我們可以理解為,于連就算是通過自己的努力進入巴黎的上流社會,最終也還是會和那些痕跡一樣被清理。小說后面的發展剛好驗證了這個暗示。梯子倒了!
境隨景動,一切意象都有所旨歸,地理意象的呈現完美地表現出作者巧妙的構思,人物命運也就水到渠成。
二.地理意象透視內在審美
地理意象呈現的過程,也是作品價值內化的過程。“作為客體的地理空間形態逐步積淀、超越、升華為文學世界的精神家園、精神原型以及精神動力”[7]。因此,其間呈現的地理意象,可以理解為司湯達內在審美情感在作品中的投射。
(一)自然與社會的呼應
作者通過小說中特定的地理意象的呈現,巧妙實現了自然與社會的呼應:耶穌會橫行霸道,特務組織遍布各地,白色恐怖籠罩各個角落。于連收藏了一幅拿破侖的畫像就膽戰心驚;他在神學院里來往的信件都受到嚴格檢查,他與德·雷納爾夫人的關系也被反動教會所利用。瓦列諾這樣一個飛揚跋扈、放蕩不羈的暴發戶就是在這樣一種背景下步步高升,從所長、市長、省長,直到封為男爵。封建貴族卷土重來。德·拉莫爾侯爵上通宮廷,下連省城和小城,利用自己的權勢與國外反動勢力勾結,企圖引狼入室。與此相反,社會下層則是民不聊生,在貧困中掙扎。無論是維里埃爾外省小城生活中的高山、貝尚松省城生活中的梯子,還是巴黎都城生活的客廳,一個個地理意象隨著敘事的鋪展逐一呈現在讀者面前,以點帶面地展示了當時法國社會的現實圖景。
(二)性格與環境的融合
于連的性格在與環境的適應融合中逐漸形成。維里埃爾充滿高山、雄鷹意象的美妙風光孕育了于連真誠、自尊的個性;小城在梯子意象背后深藏的勢利氛圍,使他極度渴望成功,變得爭強好勝;貝桑松神學院壓抑的生活環境,惡劣的人際關系使他變得偽善、陰險。拉莫爾侯爵府金碧輝煌的客廳使他不惜以愛情為籌碼,徹底淪為無恥小人;生命的最后,他回到維里埃爾城,在由高山、雄鷹、毛櫸樹系列地理意象構成的優美自然風物感召下,于連終于認清自我,選擇以死對抗充滿謬論的社會環境。至此,于連的性格隨著地理意象的呈現在不斷變化的自然環境中逐步形成。
《紅與黑》中,司湯達力圖使人物的命運在小說的地理意象呈現中得以完成。由此可見,文學作品中地理意象的呈現和主人公的人生軌跡和性格特征有著看似隨意但卻緊密的內在聯系,地理意象的呈現或多或少都預示者隱喻著人物的性格和命運,具有深化作品內涵的重要作用。
參考文獻
[1]鄒建軍,周亞芬.文學地理學批評的十個關鍵詞[J].安徽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0(2):35-43.
[2]鄒建軍,劉遙.文學地理學研究的主要領域[J].世界文學評論,2009(1):41-46.
[3]法)司湯達.紅與黑[M].郝運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6,65
[4]轉引自:熊碧云.紅與黑中的高山主題[J].世界文學評論.2009(1):120-121
[5]法)司湯達.紅與黑[M].郝運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6,58
[6]法)司湯達.紅與黑[M].郝運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6,270
[7]梅新林.文學地理學的學科建構[J].華中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 2012,51(4):92-98
(作者單位: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