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德登


毫無疑問,如今攝影是一種主流的當代藝術形式,藝術攝影作品的價格也在持續攀升。第一張在公開拍賣上打破百萬美元紀錄的照片,是美國藝術家理查德·普林斯(Richard Prince)于1989年創作的《無題(牛仔)》。該照片以124.8萬美元,于2005年11月在美國佳士得拍賣行的一場當代藝術拍賣中成交。6年后的2011年11月,在同一地點,安德烈亞斯·古爾斯基(Andreas Gursky)作于1999年的《萊茵河二號》六個版數中的第一版,以433.85萬美元創造了攝影作品拍賣的新世界紀錄。
不過,攝影并非一直都如此確定地被當作藝術。作為一種可復制的媒介,攝影顛覆了傳統對于藝術價值的假設。照片并不像畫那樣,是獨一無二的。盡管如此,一旦到了拍賣行,照片有幾個版數這一事實,反而能夠助推其價值。古爾斯基《萊茵河二號》成功,無疑是獲益于此:其他版數都已被世界各地重要的美術館收藏,其中包括紐約的現代藝術博物館,以及倫敦的泰特現代美術館。
本書討論的范圍起始于1960年,那時,攝影對藝術來說并非不重要,但兩者的關系卻復雜而充滿矛盾。第一章《摹仿:原創與復制》展現了對于觀念藝術家,以及那些想讓藝術擺脫傳統浪漫主義和表現特征的人來說,攝影是如何重要起來的。攝影具有吸引力,更確切地說,是因為它易于感知,以及具備一定接受限度內的審美價值。并且,它也否定了藝術與日常生活不相干這個預設。攝影與其他藝術形式發展軌跡類似,但又具有自身的特點。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的攝影部主任,約翰·薩考夫斯基(John Szarkowski)曾致力于發掘攝影自身的美學特征。自1962年上任以來,薩考夫斯基深刻影響了我們對于攝影作為藝術的理解,并且多虧了他,一些20世紀重要的攝影師們得以成名,尤其是黛安·阿勃絲(Diane Arbus)、威廉·埃格爾斯頓(William Eggleston)、李·弗瑞德蘭德(Lee Friedlander)和加里·維諾格蘭德(Garry Winogrand)。他們的影響可以說是與日俱增,本書對他們做了重點介紹。
1970年代末到1980年代初,由于彩色印相技術的發展,許多攝影師開始大規模地拍攝照片。這對攝影與博物館的關系具有轉折性的影響,對此也出現了一些頗顯宏大的論斷。于藝術史學家邁克爾·弗雷德來說,只有當照片為美術館墻面而作,即“被當成畫一樣觀看”時,它們才開始像當代藝術一樣重要。
直至此時,即便照片確實是用卡紙襯墊,框材裝裱,并且放在畫廊的墻面上進行展示,這種陳列方式總有些隨便。這樣的攝影作品,對于博物館的墻面來說,實在太小了,在書籍和畫冊中展示才合適。攝影把自己寄托于印刷媒介,從許多意義上來看,書依舊是它最理想的展示環境。因此,本書還從威廉·克萊因和森山大道兩本開創性的著作《紐約的生活是美好的,是適合你的:恍惚見證狂歡》《攝影啊再見》開始,一直到尤阿希姆·施密德最近百科全書式的出版物《街頭的照片》(那里面的圖片是他從圖像社交網站Flickr.com上儲存的數十億張照片中選取并編輯而成的),對攝影書籍進行了著重討論,因為我們看到,隨著數碼技術對出版的促進,史無前例地,有越來越多的照片被制作成了書冊。
對于攝影紀實,約翰·薩考夫斯基的觀點好像是有點批判的。相對于傳統的,關注各種社會問題和動因的紀實形式來說,他認為諸如諸如維諾格蘭德、阿勃絲和弗瑞德蘭德這些攝影師的藝術更加富有個性,也更開放。盡管如此,本書重點關注的一點是,本質上來說,什么才是對攝影的“紀實使用”?把這個術語的語境放到最寬,所有拍攝現象世界的照片,所有生活中所拍攝的照片,都可以被描述為是紀實的。然而,第八章中對紀實攝影的討論,很大程度上是與那些有關或暗示了政治訴求的作品相關,它們表現了這個社會的不公平和不公正,它的弊病和問題。大蕭條期間的早期改革主義紀實攝影傳統,一直延續到了1960年代和1970年代,紀實攝影逐漸變成了一種重要的當代藝術形式。然而,其中常帶有對傳統規則和預期的蓄意顛覆。同時,紀實攝影也滿足了我們對于聳人聽聞和觸目驚心這類影像的需求。
對于近50年來的攝影,人們傾向于通過不同的使用者來區分其兩大特點。其一是很多攝影師還在不斷探索其現實主義特質,用直接拍攝的方式來運用攝影媒介;其二是一些攝影者以更具個人意識和與世界保持距離的方式使用。在數碼時代,攝影的使用方式仍離不開這兩種形態,但已經發生改變的是攝影的環境,因為從來沒有這么多人在拍攝照片。一些藝術家已經開始直接回應攝影的無處不在,不過這樣的影像增殖將會對攝影藝術所產生的全方位影響還有待觀察。
本書的每一章節都按照松散的時間順序展開,起于1960年,止于近幾年的新作。攝影很難加以分類,而我也意識到,在我們標識和理解照片時,常用的那些定義和名稱,也不一定準確。最近半個世紀的攝影歷史中,各種特殊的創作方式呈現出了一系列讓人眼花繚亂的作品。因此,使用主題或者類型,以一種簡單的方式來歸納闡述比較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