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巖
宏亮是“霞霞舞蹈培訓中心”的舞蹈教練,這天,他要和舞伴付霞一起去新加坡參加一年一度的國際舞蹈大賽,兩人約好晚上十點在飛機場碰頭。
然而,宏亮到了機場后,卻沒有等到付霞,電話也打不通。眼看登機時間就要到了,宏亮只好給付霞的媽媽鄭總打電話詢問。鄭總是培訓中心的老板,這次比賽的名額就是她千方百計爭取到的。滿心指望女兒和宏亮參賽取得好成績,聽付霞說女兒此刻還沒到機場,電話也打不通,鄭總一下急了,說付霞七點就離家去機場了!
宏亮只能邊等邊不斷撥打付霞的手機,但直到航班起飛,付霞都沒有露面,手機也一直無人接聽。這時候,鄭總心急火燎地趕到機場,她難掩心頭的失望,連聲對宏亮說對不起。
比賽第二天晚上就要進行,現在看只能放棄這次參賽機會了。宏亮心中雖然也失望,但此時卻顧不上這些,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付霞,他擔心付霞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忙對鄭總說:“鄭總,參賽是小事兒,趕快把付霞找回來才是大事兒。”
鄭總氣惱地說:“這丫頭一定是躲起來了。前幾天她還對我提過說不想去參賽,說自己沒有信心,被我罵了一頓。沒想到,關鍵時刻她還是掉了鏈子。”
宏亮搖搖頭,說:“我覺著不會,我跟她談過,她說一定全力以赴把握住這個機會,拿到好成績讓你為她驕傲。”鄭總聽了,臉色和緩了些,知道女兒不是臨陣脫逃,這時她又擔心起女兒的安危來了,頓時沒了主意,問宏亮現在該怎么辦。
付霞既然是來機場的路上失蹤的,宏亮最擔心的是她遇到了車禍,其次就是遇到了壞人。他就對鄭總說:“鄭總,你先回家等著,看付霞會不會是回家了,再聯系一下付霞的同學朋友。我沿路找一找。”
兩人分手后,宏亮直接打車去了交警隊,請交警幫忙查了今晚報警的幾起車禍事故,其中一起出租車車禍中,受重傷的女乘客已被送到第二人民醫院搶救。宏亮的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慌忙趕往第二人民醫院。
到了醫院門口,宏亮剛下出租車,他的電話鈴響了,電話里傳來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請問你是宏亮先生嗎?”
“我是。你是誰?”
這時候,手機那邊換人了,“宏亮,我是付霞。”
宏亮渾身一震,他激動地問:“付霞,你沒事吧?你現在在哪兒?”
“她在我們這兒。”又是剛才那個男人的聲音,聲音冰冷。
“我們是錢江派出所民警,你女朋友涉嫌吸毒已被我們拘留,她請求見你,你過來一趟吧。”
付霞吸毒?宏亮怎么都不敢相信,但吸毒總比遇到車禍、被壞人綁架要好得多。他馬上去了派出所。聽警察說,他們在酒吧抓獲一批吸毒人員,其中就有付霞,不過她屬于吸毒未遂就被警方抓獲了。
付霞臉色蒼白地坐在屋里,看她可憐巴巴的樣子,宏亮心痛地說:“你嚇死我了,你媽也快急死了。”聽宏亮說到媽媽,付霞著急地問:“你告訴我媽媽了?”
宏亮點點頭,付霞的眼淚一下就流出來了,生氣地責怪道:“你怎么這樣呀,我就是怕警察拿了我的手機找到媽媽的號碼才把手機扔了,你卻跟媽媽說了,還不如不告訴你呢。”
宏亮看付霞哭了,趕緊說:“還沒有呢,我哪兒有那么笨,這種事兒哪能讓她知道,她會傷心死的。”
付霞馬上破涕為笑,忙說:“那謝謝你了,不過我得求你件事,你必須答應我。”
“這哪是求呀,這是命令。”
付霞央求道:“我可能被拘留,這些天找不到我,媽媽肯定急死了,你幫我在媽媽面前撒個謊,說我和朋友一起旅游去了。”
宏亮借機對付霞說:“撒謊可以,你必須向我保證以后絕不能涉毒。”
付霞舉手發誓:“你放心,肯定的,這一次的教訓就夠我記一輩子了。”
宏亮剛要說什么,民警進來了,說他該走了。
宏亮走到門口,付霞又叫住了他,抱歉地說:“宏亮,真對不起,耽誤了這次大賽。”
回家的路上,宏亮既高興又難過。高興的是,付霞竟然在民警面前說是他的女朋友,這是他在夢里才敢想的事兒。難過的是,付霞居然沾惹上毒品。他打電話把付霞去“旅游”的消息告訴了鄭總,鄭總聽說女兒沒事后,放下了心,隨即又罵開了:“這混賬丫頭,果然是當了逃兵,這么千載難逢的機會她不去,竟然去旅游,真是混賬到家了。等她回來,看我怎么收拾她!”
宏亮在電話里勸道:“鄭總,付霞是覺得她這次準備不足,去了也得不了獎,到時候你更失望,還白花錢,所以只好偷偷走了。”
鄭總哼了一聲,“這孩子就是沒自信。既然她沒把握,這次就算了。等她回來,我給你們請最好的教練,你們好好練一年,下一屆再去參賽。”
幾天過去了,付霞終于“旅游”歸來,媽媽看到女兒瘦了很多,什么埋怨的話都沒了,趕緊做了一桌好吃的,還請了宏亮陪著吃。
看來付霞是餓壞了,埋頭就是一陣狼吞虎咽。媽媽說:“付霞,這次我就不罵你了。但是,從明天開始,你要給我好好練舞。”
付霞抬頭問:“怎么又要練啊?”
媽媽說:“下一屆必須參賽。只要拿了大獎,你倆就成名了,就不用窩在咱們這個小培訓班當教練了。”
付霞說:“可我覺得在這兒當教練挺好的。我就想在你身邊。”
媽媽臉一板,道:“不許頂嘴。我已經給你們請了個國內最頂尖的編舞大師,再給你們上上難度。”
付霞聞一聽不由打了個顫,喃喃道:“還上難度啊?”
旁邊的宏亮感覺付霞的表情有些異樣,不由看了她一眼,發現她眸子里有淚光閃過,隱隱透露出哀怨、恐懼……
當天半夜,宏亮接到鄭總的電話,鄭總讓他趕快去醫院,說付霞出事了。
宏亮嚇壞了,忙問出了什么事。鄭總哭著說,付霞以后怕是跳不成舞了,她今晚獨自在舞蹈室練功,不慎從器械上掉下來,把右腿的膝蓋骨摔碎了。
宏亮趕到醫院時,醫生正在讓鄭總簽字,要連夜進行手術。鄭總提著筆,可憐巴巴地問:“大夫,我女兒好了后你能保證她還能跳舞嗎?”
醫生回答:“跳舞?她的骨頭都碎了,就算好,怕也恢復不了原樣,跳舞當業余愛好肯定沒問題,搞專業估計就困難了。”
鄭總放下筆,“那不行,我們要轉院,我要找最好的醫生給我女兒做手術,要讓我女兒以后還能跳舞。”
醫生斜著眼瞅了她一眼,冷冰冰地說:“隨你便。但我告訴你,誰也不能保證讓你女兒恢復原狀。另外,我有義務提醒你,這手術最好馬上就做,越拖越容易留下后遺癥。”
宏亮勸道:“鄭總,不能拖了,趕快讓醫生給付霞做手術吧。”
鄭總急得哭著說:“可是……付霞以后就不能跳舞了啊。”
醫生忍不住搖頭:“大姐,你女兒的腿都這樣了,你怎么還想讓她跳舞?難道跳舞比你女兒的腿更重要?”
鄭總一怔,不再說話了。付霞被推進手術室后,鄭總坐在手術室外默默流淚。宏亮安慰她說:“鄭總你別這樣,付霞會好起來的。”
鄭總長長嘆息一聲,“不能跳舞,好了又能怎樣,她這輩子毀了啊。”
宏亮的眼圈也紅了:“鄭總,我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鄭總看了他一眼。宏亮接著說:“鄭總,人這一輩子可以做許多事,并不是只能跳舞。”
鄭總說:“可成為舞蹈家是付霞的夢想呀。”
宏亮搖搖頭:“讓她成為舞蹈家是您的夢想,可不一定是付霞的夢想。您有沒有想過,付霞也許根本就不喜歡跳舞,她是為了您,不讓您傷心才勉強跳的。”
鄭總一愣,“宏亮,付霞對你說過她不喜歡跳舞嗎?”
“沒有,我感覺到的。也許,她現在從心里不想再跳下去了。您想想,她為什么不想參賽?”
鄭總回憶起付霞最近的所作所為,不由呆在了那里。
凌晨,付霞被推回了病房。鄭總從醫生那里得知手術很成功,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宏亮讓她先回家休息,自己陪著付霞。
鄭總離開后,宏亮守坐在付霞的病床前,看著她蒼白的臉,心疼地問:“疼嗎?”
付霞點頭:“疼。宏亮,我可能真不能再跳舞了。”
宏亮說:“能不能跳舞并不重要,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付霞問:“你真這樣認為?”
宏亮答:“當然了,你看我像說謊話的人嗎?”
付霞盯了他一會兒,搖搖頭說:“不像,但我想告訴你一個秘密。”
宏亮問:“你是不是要告訴我,你是故意從杠上摔下來的?你不想跳舞。”
付霞沒想到宏亮已經猜到,吃驚地睜大了雙眼,好大一會兒才說:“我不想跳舞了,不想再跟你搭檔,怕耽誤你的前程。”
宏亮吃驚地問:“你為什么這樣想?怎么會耽誤我呢?”
“因為只有我不跳了,我媽才會給你另選搭檔。有我在,我媽是不會把機會給別人的。你也清楚,我現在的能力,根本不能達到參加大賽的要求。”
宏亮不由抓住付霞的手,心疼地問:“那你可以跟你媽媽說呀,為什么要自殘呢?”
付霞苦笑:“在我媽心里,我永遠是最好的。我小時候曾經拿過多次少兒舞蹈獎,不光我媽媽,我自己也相信自己是最好的。可是……自從一次受傷,我的腳腕就留下了后遺癥,每次做跳躍,都會鉆心地疼,高難度的動作更是做不了。我知道我不可能成功了,可我媽不這樣認為,她對我抱了太大的希望,希望我克服困難,一定要跳出名堂。我為了不讓她失望,只能咬牙堅持。這次答應她去新加坡參賽,就是想最后拼一下,成不成功都給她一個交代。”
宏亮問:“那……你為什么沒去機場,卻跟人去弄毒品了呢?”
付霞搖搖頭:“我聽別人說,吸毒后會感覺不到疼痛,所以求人幫我買了一點,打算比賽前吸一點,上場后能克服疼痛……沒想到,我怎么這么倒霉,第一次就被警察給逮住了。”說到這里,付霞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看著病床上向他傾心訴說心里話的付霞,宏亮心疼地抬起手,真想撫摸一下她的長發,卻又不敢。付霞看著宏亮,眼里亮晶晶的。
宏亮感受到她眼里的火熱:“付霞,再怎么說,你也不應該用這種方式,你媽媽慢慢會理解你的。”
付霞說:“我不能再拖下去了,只有這樣,我媽才會徹底死心。昨晚你走后,我跟我媽攤牌,說不想再跳下去了,讓她給你另選搭檔。可她就是不答應,我一沖動,就……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宏亮,你是不是對我特失望?”
宏亮搖搖頭,“我對你很感激,你也是為了我。最失望的是你媽媽,你不知道她有多么傷心。”
付霞盯著宏亮,說:“想讓她不傷心,你可以幫我啊。”
宏亮一怔,“怎么幫?”
付霞幽幽地說:“我在想,我媽媽沒在她女兒身上完成心愿,如果她能在自己的女婿身上完成,看到自己的女婿獲得了大獎,她會不會高興呢?”
宏亮一呆,他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但隨即就反應過來,他驚喜地抓起付霞的手,雙手緊緊握住,“你是說……讓我……好,付霞,這個忙,我幫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