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個好人

張春風

何大栓是個農民。這天，何大栓正和兒子蛋蛋在吃飯。突然，有村民跑來告訴他，他娘出車禍了！何大栓當時就蒙了。

等何大栓趕到醫(yī)院，娘已經撒手人寰。何大栓放聲痛哭起來，邊哭邊嚷嚷要找兇手拼命。一旁有個頭發(fā)蓬亂的小青年“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哭著說：“大哥，是我害死了大娘，你盡管揍我吧，嗚嗚……”何大栓揚手想打，咬咬牙又忍住了，丟下一句：“回頭再跟你算賬！”

辦完喪事，何大栓來到交警大隊，交警委婉地說：“這事肇事者秦川負全責，你可以申請民事賠償，法院一定會支持的。”

誰知，何大栓淡淡地說：“我不要賠償了。”交警愣住了：“為什么？”何大栓說：“如果他是個有錢人，那一定要賠償。可他就是一個打工的，哪來的錢？我想，他是個好人，不然，撞了人也不會主動報警，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交警贊許地說：“這年頭，像你這么大度的人可不多。”何大栓苦笑了一下：“希望法院從輕判決。他還年輕，早一點出來，還能干出點事業(yè)，多孝順父母。”

因為何大栓遞交了諒解書，秦川只判了有期徒刑一年。

眨眼，三年過去了。

前一陣，何大栓的兒子蛋蛋突然得了肝病，動手術起碼要八萬元。何大栓一貧如洗，可蛋蛋是他唯一的孩子，就算砸鍋賣鐵也得救。

何大栓借遍了所有親戚朋友，才湊了個零頭。這病拖不得，望著日益憔悴的蛋蛋，何大栓簡直心如刀割。

這天，一個村民找到何大栓，進屋就說：“大栓，我遇見撞死你娘的那個秦川了。聽說，他出獄后發(fā)大財了。你可以問他要錢呀，本來他就欠你的。”

何大栓搖了搖頭：“一樁歸一樁啊。當初，是我主動提出不要他賠償的。這會兒又去要，不是言而無信？法律上也不支持呀。”村民說：“他應該報答你的！不管怎樣，給蛋蛋治病最要緊啊！”頓時，何大栓不言語了。為了蛋蛋，他只能豁出去了。

當天下午，何大栓來到了秦川開的茶館，秦川剛好從里面出來。如今的秦川面色紅潤，衣著考究，身后還跟著兩個隨從，對他畢恭畢敬的。

何大栓叫住了他：“秦川兄弟，是你嗎？”秦川回頭愣了愣，驚喜地說：“是何大哥呀？”他趕緊轉身，招呼何大栓進了茶館，親自泡了一壺上好的西湖龍井。

何大栓有些拘謹，倒是秦川大方，一邊敬煙，一邊不好意思地說：“何大哥，我應該去看望你的，可我怎么也找不到你，警方也不肯透露消息。”

何大栓憨厚地說：“是我不讓警方說的，我不希望你有什么心理負擔。”秦川恍然大悟，見何大栓面色憂郁，于是問道：“何大哥，您有什么事就說吧！”何大栓猶豫片刻，終于道出了來由。

秦川聽完后，臉上的笑容立馬凝固了。何大栓尷尬地說：“要不是走投無路，我也不會找你借這八萬塊錢。你要是手頭不方便，那就算了。”說罷，起身要走。

秦川攔住了他，笑著說：“何大哥，您說哪里話呢？這錢本來就是我欠您的。”說罷，朝身邊的人使了個眼色。

很快，隨從提著一個沉甸甸的皮箱回來了，里面裝著八萬塊。

接過皮箱，何大栓感激涕零：“我就知道，你是個好人！放心吧，錢我一定會還的。”秦川擺了擺手：“我說了，這錢不用您還。”臨走前，何大栓執(zhí)意寫了張欠條，塞給了秦川。

拿到錢后，何大栓立馬辦理了蛋蛋的住院手續(xù)。三天后，進行了手術。兩個月后，蛋蛋病愈回家了。

俗話說，窮則思變。何大栓試著養(yǎng)起了鴨子。沒想到，效益出奇地好，兩年不到，就掙夠了八萬元。

這天上午，何大栓早早地坐車來到了秦川的茶館，迫不及待地掏錢說：“秦兄弟，我是來還錢的！”秦川顯得有些意外，客套地說：“何……何大哥，不是說好不要您還了么？”

何大栓搖了搖頭：“不，這錢我一定要還的。”說罷，就去兜里掏。突然，何大栓的臉僵住了：“咦，我的錢……錢呢？”再看那個裝錢的皮包，底下被劃了一道深深的口子。何大栓明白了，錢在路上被偷了。眼看辛苦兩年掙來的錢化為泡影，何大栓不禁老淚縱橫：“我用牛皮紙包了整整三層啊，一路上包不離手，是哪個天殺的，偷了我的血汗錢啊……”

秦川不停地安慰：“何大哥，這錢我本來就不想要的，丟就丟了吧，就當我已經收了！”說罷，掏出借條就要撕。何大栓忙上前攔住了他：“你要撕了，就是看不起我。我說過了，這錢是我兒子生病找你借的，和上次的事無關。”秦川無奈，只能將借條放了回去。最后，何大栓擦了擦眼淚：“秦兄弟，你再耐心等兩年，我一定把錢還上！”說罷，匆匆轉身走了。

何大栓心情十分沮喪，一路嘆息著朝前走。突然，不遠處的垃圾箱邊出現一個黃色的牛皮紙包。何大栓覺得有些眼熟，跑上前一看，不禁喜出望外：“哎呀，我的錢！”何大栓沖上前，拆開點了點，果然，八萬元一分不差。

何大栓沒顧上多想，趕緊轉身回到了茶館，將錢交給了秦川。等秦川點完收好，何大栓才撕掉借條，長舒了一口氣，哈哈大笑地說：“這下，終于輕松了！”臨走前，何大栓緊緊握住秦川的手說：“秦兄弟，你真是個好人！如果沒有這八萬塊錢，我可能就失去兒子了。”秦川紅著眼睛說：“不，何大哥，您才是真正的好人！”何大栓憨厚地笑了，擺擺手轉身走了。

沒多久，何大栓忽然聽到一個驚人的消息，秦川被刑拘了，何大栓十分詫異，這究竟是為什么呢？

不久，何大栓去探監(jiān)，鐵窗那頭，秦川紅著臉，道出了緣由。

原來，五年前，秦川還是個小混混。那天，他剛偷了一個錢包，騎著摩托車逃脫時，不巧撞上了何大栓的娘。在醫(yī)院，秦川急中生智，故意裝得很可憐。果然，心地善良的何大栓中了計，不僅沒要他一分錢賠償，還向法官求情，減輕了他的刑期。秦川暗自慶幸，出獄后就把何大栓給忘了，壓根就沒去找過何大栓。重操舊業(yè)后，秦川以開茶館為掩護，暗中干違法的勾當。兩年后，成了當地的黑社會老大。

那天，何大栓突然來借錢，秦川十分不快，覺得他出爾反爾，聽說自己掙了錢就找借口來要。但是，秦川仍心存感激。畢竟，當年要不是何大栓，自己得多蹲幾年牢，哪有現在的快活日子。

轉念一想，秦川覺得，剛好樹立一下威信，讓手下覺得自己是個講義氣的人，這才咬牙給了他八萬。原本，秦川以為這錢打水漂了。沒想到，兩年后，何大栓竟然真來還錢了。

巧的是，何大栓的錢就是被秦川的手下在半路上偷去的。因此，何大栓一說包了三層牛皮紙，秦川就明白了。秦川不想何大栓再受兩年的苦，悄悄派人在路上丟下了那包錢，這才有了之前的一出。

說完這一切，秦川感嘆地說：“何大哥，我這是罪有應得啊！可是，你的那句話觸動了我！”

何大栓問：“哪句話？”

秦川說：“我就知道，你是個好人！就是這句話，觸動了我！在你身上，我看見了善良和寬容，更有一個好人的真實。你可以毫無顧忌地大悲大喜，不像我，每天戴著面具小心翼翼地生活。出獄后，我會好好經營茶館，做個真正的好人。到時，我一定先去何大娘的墳頭磕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