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妖怪抓到唐僧都要蒸著吃

劉十九

1582年，明神宗萬歷十年，大明首輔張居正去世，同年去世的，還有日本的第六天魔王織田信長。比較不為人知的是，這一年去世的還有吳承恩，他用一部《西游記》，給后世中國人留下了許多達·芬奇密碼式的難解之謎，我們可以稱之為“吳承恩密碼”。

其中最為關鍵的一個問題是：唐僧肉到底應該怎么吃？

我們粗略統計了一下《西游記》全書，有6個妖魔曾15次明確地說要把唐僧蒸了吃。這在明確談論唐僧烹飪方法的妖魔中，占了絕大多數。

今天我們就來試著解開這個“吳承恩密碼”：為什么妖怪抓到唐僧，都喜歡蒸了吃？

不僅妖怪們喜歡蒸了唐僧吃，作為取經路上最珍貴的食材，唐僧也很有被蒸了吃的覺悟。比如第二十八回《尸魔三戲唐三藏·圣僧恨逐美猴王》中，唐僧道：“我命在天，該那個妖精蒸了吃，就是煮了，也算不過。”

可見，唐僧自己也認為，蒸了吃是第一方案，煮了吃是不如蒸了吃的。

蒸唐僧的可行性，在《齊民要術》里有記載。

《齊民要術》第八卷中有“蒸法”，記載了多達26種蒸菜，除了蒸藕，全部是肉菜，比如蒸熊、蒸豚、蒸雞、蒸羊……

沒錯，有蒸熊。

其中引述的關于蒸熊的方法是這樣的：取豬肉三升、熊一頭，洗剝干凈，煮到半熟，然后用豆豉腌制一晚上，然后和糯米、蔥姜、鹽一起，放到甑里蒸熟。然后就可以吃了。

連熊都可以蒸，唐三藏就更沒問題了。

吳承恩生于淮安府山陽縣，也就是今天的淮安市淮安區，一直到50多歲才補了一個歲貢生，在北京混跡了兩年，之后到浙江做了長興縣丞，不久又回老家。基本上，他是在南方度過了一生。

著名的淮揚菜，就發源于淮安、揚州一帶。這個菜系，注重鮮活，口味平和、清鮮，清蒸是淮揚菜的主要烹飪方法之一。吳承恩的口味，顯然跟他的生活息息相關。只有蒸，才能保持頂級食材本來的“鮮肥”之味，得“天真”之趣，可以一口入魂。而唐僧，作為一個“白面胖和尚”“生得嬌嫩”，又是鮮活，顯然蒸才能達到最高境界。

也有妖怪提議把唐僧煮了吃，煮的好處是比蒸節省燃料。豹子精手下的小妖中，就有一個提議不如煮 ，省柴。

跟這個小妖有相同看法的還有孫悟空。《西游記》第七十三回《盤絲洞七情迷本·濯垢泉八戒忘形》，七個蜘蛛精抓住了唐僧，“后邊的走向前來呼道：‘姐姐，我們洗了澡，來蒸那胖和尚吃去。行者暗笑道：‘這怪物好沒算計！煮還省些柴，怎么要蒸了吃！”

這樣一個細節，其實也是吳承恩日常生活的映照。古代城市，柴火需要靠專門的打柴人供應，普通人家只能花錢買柴。所以古語“柴米油鹽醬醋茶”為“開門七件事”，柴居第一位，需要節省。

作為一個妖怪，得到了唐僧這樣的頂級食材，在吃一塊肉就要長生不老的命運面前，還想著省柴，實在是沒有格局，成不了大器。

豹子精團隊頭腦風暴，討論怎么吃唐僧的時候，一個小妖說：“把唐僧拿出來，碎碎剁，把些大料煎了，香噴噴的大家吃一塊兒，也得個延年長壽。”又一個小妖拍著手道：“莫說莫說！還是蒸了吃的有味！”

這句話，我們認為，其實是吳承恩老先生自己忍不住跳出來發表的意見。他不得志的一生中，家鄉風味和文人趣味銘刻在心里，成為唇齒之間的安慰。于是在《西游記》的設定里，唐僧應該蒸了吃，是妖界的基本共識。別的吃法，都不是一個有追求的妖怪應該有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