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映雪
提及“行走”二字,我自覺“心向往之”。
很久以前我認識了這么個人,他游歷名山大川、訪山河水、尋己之樂,好不快活。雖是一生無緣仕途,但并非因才學,而是因心性。在十五歲那年童子試未中之后,便不再學習八股之文和陳腔濫調(diào)的經(jīng)典,而偏愛“奇異”之書。奇山異水、奇景異地,在他心中一點點堆積成山河,漸次擴大、擴大,最終勾勒出整個大明的疆土。
他平生未有什么流傳的詩詞,而大明文化的八股之風也并未對他做出局限,他的一手好文章于是流傳了許多年。即使未曾悉心拜讀過其文之人,聽到其名,也必有一兩句由衷贊嘆。所以這次就破個例,以文評代詞評,寫一寫我心中的“行者”——徐霞客。
徐霞客名弘祖,字振之,號霞客,歷史上稱他為“千古奇人”。的確,他一生僅有的五十五年,其中三十多年致力于行走四方,在山水中放逐心靈,在探索中收獲快樂。
許是因了家居江陰(今江蘇江陰)的緣故吧,他成日面對著家門口一條日夜奔涌的大江,心中盡是崇敬與好奇:大江之源,何以究之?這個問號從年少時植根于腦海,一直伴了他一生,到五十四歲為其《溯江紀源》定稿時,他才算最終使心中之疑得解。
弘祖一生得有此般曠達,我想是離不開其父母支持的。
其父徐有勉一生傲視權(quán)貴,未入仕途,見兒子無心科舉,自那次童子試之后便未再強求兒子考取功名。徐家先輩所修藏書的“萬卷樓”,奇異之書頗多,且讓弘祖由著喜好去讀。做不做官又有什么,做個有學問的人,才不枉此生。
我對弘祖其父,心中滿是敬佩。中國千百年來科舉的傳統(tǒng)風尚,儒家的入世之義,徐父卻傲然將其置于身外。這種“不為功名,只為學術(shù)”的教子觀念,怕是到現(xiàn)在放在中國的高考體制之下,都是少見之開明吧。弘祖其學問,其放達、其溯源之毅力,終究離不開其父的鼓勵和支持。
溯源路上,種種坎坷艱辛,一一經(jīng)歷,弘祖從不畏懼的心性,也使他的行走更添了開拓求實中的韌勁兒。
在游歷途中,他常為了一探奧秘而徒手攀高峰、下懸崖。幾次險因系繩斷裂而喪命,也未能讓他探索之心有絲毫動搖。由此可見,他對于自然科學的熱忱之心和那種實踐的果毅。
我猶記得地理老師講喀斯特地貌時特別提到了弘祖對它的文字記載早于西方多少多少年。而弘祖的數(shù)本游記,在詳述自己對山脈、河流、地質(zhì)地貌等自然地理研究成果的同時,對于人文地理風情也有頗多記載。
《禹貢》一書中認為“岷山導江”,弘祖在實地探訪觀察后卻認為江源溯金沙江而上,至昆侖南麓。
這也不由得讓我想起了地理課上老師講起關(guān)于河流襲奪的猜想:藏南三江并流,唯金沙江轉(zhuǎn)折。許是岷山為嶺,大江襲奪,而終其南路。
我于是也在心里發(fā)了問:前人尋江,謂其源在岷山耳。獨弘祖謂其源自金沙江溯上。其問出入,是否真真為誤察?亦或以“襲奪”二字可解?不論事實本為如何,至少弘祖一文讓我對山河變遷、自然變幻又多了分猜問和遙想。
也許有一天,我也可學他那樣,溯源而上,知其根本吧。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