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錦不添花

錦瑟

【一晃，6年了】

沈洛熙是在戴晨那里知道了許少鵬離婚的消息，戴晨說：“少鵬前幾天問起你……洛熙，你那時候也太較真……”

“都過去了，提它干嗎？”洛熙打斷戴晨。

其實對于當年和許少鵬的分手，數年后，洛熙不是沒有后悔過。事后，她也相信，當時許少鵬只是偶爾在他們的感情里走了神，并沒有真的背叛她，可是……可是當時的洛熙只有22歲，眼睛里半點兒揉不得沙子。那天晚上，在溜冰場，當她看到許少鵬和另外一個女孩手拉手輕盈地滑行在五彩燈光中，瞬間怒火沖天……后來，不管許少鵬怎么解釋他只是教那個女孩滑冰而已，洛熙都別不過那個勁兒來。

就那么分了。

一晃，6年了。

6年后，洛熙已為人妻，日子過得……對，慣用的一句話，平淡而不失溫馨。丈夫李晨陽和洛熙同歲，名字普通，相貌普通，性格也普通，某銀行一家小支行的大堂經理。當年，和許少鵬分手后的洛熙，對愛情有種死心的感覺，畢業后有兩年沒有談戀愛，后來在家人的督促下，無奈加入了相親大戰。

洛熙和李晨陽初次見面確實沒什么感覺，他整個人太平和了，平和到略顯乏味。但事有湊巧，那次短暫的見面中，為緩和氣氛，李晨陽主動以正在熱映的電影為話題，那是一部愛情片，李晨陽說了這樣一句話：“我覺得，感情的寶貴其實在于它的專一性，而不是其他。”

就是那句話，戳中洛熙軟肋。于是，暖暖日光里，洛熙又重新抬起頭，認真看了看李晨陽。中規中矩的藍西裝，白襯衫的袖口淺淺露出那么少許，還有頭發、面容、眼神……處處透著一種一目了然的整潔。那一刻，洛熙心底對李晨陽生出好感。

后來的交往順暢自如，三兩次見面后，李晨陽把自己所有家底都跟洛熙攤了牌，月薪、獎金，按揭中的房子……三個月后，兩人領了證。如今，結婚快兩年了，李晨陽沒有和洛熙紅過臉，親友都說，洛熙好福氣。唯有戴晨偶爾惋惜，在戴晨眼中，當年的沈洛熙和許少鵬，才是金童玉女，配李晨陽，相貌上，洛熙還是吃虧了。

也只有真正的閨密，才會說這樣的話，洛熙心里清楚，所以，每次戴晨提起，洛熙只是笑笑。但是這次，當戴晨的惋惜中忽然摻入許少鵬的名字，洛熙忽然笑不出來了。

那一天，距離洛熙28歲生日還有3天。

【舊情就會卷土重來】

一個月前，李晨陽就開始詢問洛熙想要什么生日禮物了。那天洛熙打趣他：“那要看你有多少私房錢了。”

一句話，李晨陽竟然臉紅了。這幾年，送洛熙的禮物，花的的確都是李晨陽攢的私房錢，洛熙當然不介意，沒想到當玩笑說出來，李晨陽還是有些不好意思。這讓洛熙有些心軟，脫口說：“要么，買塊手表吧。前幾天看到一塊紅色新款卡西歐，倒是覺得喜歡。”

話說完，洛熙看到李晨陽輕輕舒口氣，就勢，他將洛熙擁入懷中，在她耳邊說：“老婆，你真好。”

生日那天早上，李晨陽毫無懸念地將洛熙提過的手表奉上。

然后，就在洛熙上班后不久，她意外收到了快遞送來的一份禮物，更讓她意外的，是那份禮物，竟然也是一塊腕表，也是紅色，是另外的牌子，價格要更高一些。

驚異了半分鐘后，洛熙一下就想到了許少鵬。

果然，半個小時后，洛熙接到一個陌生號碼的來電，正是許少鵬久違的略帶磁性的聲音。他說：“小熙，生日快樂。”

洛熙沒有答話，她忽然有種無力感，這世上，恐怕也只有許少鵬，能毫不費力地戳中她所思所想，甚至在分開那么多年后，都輕易破譯她簡單的對物質的愿望。這絕對不能說是巧合，只能說，心有靈犀，只能說，知沈洛熙者，唯許少鵬。

所以，洛熙覺得無話可說，怕一說，舊情就會卷土重來。

可是她不說，那端，許少鵬也不說了。和她保持同樣的沉默。

洛熙的心跳越來越快，終于，她先開口，打破了這局面，她說：“謝謝你還記得。”

“從來沒有忘記過。”許少鵬的節奏感把握得極到位，簡單，深情，“洛熙，我們見個面吧，時間你定。我就是，想看看你。”

洛熙開不了口，艱難地保持沉默。好久，許少鵬說：“不為難你了。洛熙，你好就好。”

許少鵬把電話掛了，洛熙已是滿臉的汗。

【好錦何須又添花】

生日晚餐，洛熙吃得心不在焉。她知道，許少鵬的出現把她平淡的生活撞了個缺口，讓她瞬間就看到了婚姻里的缺失，確切地說，是她和李晨陽感情的缺失，那就是她和許少鵬曾經有的激情澎湃和心有靈犀，那是愛情的錦上花，是愛情的光彩。相比之下，李晨陽的專一性，忽然就顯得有些單薄和無力……

兩天后的早上，洛熙再度收到許少鵬的信息，他說：來開封出差，忽然想起那句“看遍潁川花，不似詩詩好”，當時讀來不覺，此刻方知此中意。

洛熙的心，瞬間有了種老房子失火的感覺。其實從那塊紅色的腕表開始，她就知道，她擋不住自己了。

沒想到，擋住洛熙的是戴晨，就在洛熙剛剛打好“等我”兩個字，待發出時，戴晨的電話先進來了，沒等洛熙開口，劈頭便是一通怒火：“許少鵬可真不是東西，前幾天打電話問我，送你什么生日禮物你會喜歡，我還以為他是對你用心了呢，結果今天問我，能不能讓我找李晨陽問問，幫他貸一百萬，他最近公司資金周轉出現了問題……我說他離婚兩年干嗎去了，現在忽然蹦出來，這個混蛋……”

戴晨是真的氣急了，臟話都罵了出來，完全不知電話這邊，洛熙握著電話的手指，在輕輕發抖，還有她剛剛著火般熱烈的心，被這一盆冰水激到僵硬……不知道過了多久，洛熙輕輕掛了電話。

洛熙離開單位，拐去了李晨陽那里，忽然有些說不出地想見到他。

下午四點鐘，銀行的營業大廳依舊繁忙，洛熙穿過人流，在等候區的角落坐下來，李晨陽彎身正和一個客戶說著什么，并沒有看到她。倒是李晨陽的同事小虞發現了洛熙，走過來，甜甜地喊了聲“嫂子”。

洛熙站起來，應了一聲。

李晨陽才看到她，亦是滿臉詫異，卻又分明流露出幾分歡喜，跟客戶交代兩句，快步走過來：“洛熙，你怎么來了？”

“來等你下班，不行啊？”洛熙刻意板起臉。

李晨陽摸摸腦袋：“可是，我今天加班。”

“又加班？”洛熙嗔怪。

“可不是？”回答洛熙的是小虞，女孩眨眨眼睛，“嫂子，你不知道加班是李經理的最愛嗎，他……”

“小丫頭，別亂說！”李晨陽打斷小虞，“快干活去。”

小虞吐吐舌頭，笑著走開了。李晨陽吵完下屬，自己卻紅了臉，解釋道：“別聽她亂說。”

洛熙卻瞬間明白過來，李晨陽所謂的私房錢，不是從薪水中截留，而是他加班賺出來的。他才是真正浪漫的男子，他的浪漫，不是那些嘩眾取寵的手段，而是潤愛細無聲。她擁有的，是一塊上好的錦緞，無論添上多么艷麗昂貴的花，也終是畫蛇添足，不會有錦上添花的美好，只會顯得俗氣、多余。

好錦何須又添花？洛熙輕輕握一下李晨陽的手說：“加班就加班，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