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旭
屢現平民英雄
2015年11月12日晚,在黎巴嫩貝魯特一個人口密集的購物區里發生了一起ISIS自殺爆炸案。
該區域先發生了一次爆炸襲擊,附近人們紛紛趕來救援,當救援人員到達,現場人員越來越多的時候,人群中又出現了第二個渾身綁滿炸藥的自殺式襲擊者。在千鈞一發之際,一名年輕父親阿德爾·特莫斯猛撲向恐怖分子,將他按倒在距人群一定距離之外,牢牢壓制住他。周圍的人群及時后退,上百人得救,而這位舍己救人的英雄則隨著炸彈的轟隆聲結束了生命旅程。
在其后一天,巴黎黑色星期五恐怖襲擊發生的時候,盧多維克·博姆巴斯正要和朋友一起共享生日晚宴。當槍聲響起之時,他本有機會和朋友駕車迅速逃離現場。但是,當看到一名恐怖分子將槍口指向旁邊一位女性的瞬間,他沒有上車逃跑,而是突然擋在了那個女人身前,用自己的身體保護了這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而自己卻因此犧牲。
2015年11月,ISIS極端組織殘忍無情的恐怖襲擊讓我們看到了人性中最黑暗的一面,與之相對,在這些事件中涌現的平民英雄則閃耀出至美的人性光輝。但他們只是我們身邊的某個普通人,沒有經過專業的訓練,沒有蜘蛛俠那樣的超能力或者神秘裝備,而在這些緊急的情況下,他們展現了非凡的勇氣,賭上自己的生命去為他人贏得生機。
當一個人的生命受到威脅,應當會本能地以保命為上上之策,然而,人群中的這些平民英雄卻能為救他人挺身而出,究竟是什么力量讓這些英雄能做出這樣的英勇行為呢?
情急之下的直覺判斷
為探究這種無私的英勇行為緣何而起,美國耶魯大學的教授大衛·蘭德對許多相似的案例進行了深入分析。他發現,當人們被迫需要憑直覺迅速做決策的時候,往往會表現出最無私、最愿與人合作的一面。盡管在有些情況下,總有些貪生怕死、自私自利的人,但“國難當頭,民心團結”、“危難時刻,救人為先”的例子更是不在少數。
過去,許多心理學家都認為人在緊急狀況下的第一反應應當是利己的、自私的,只有在意識的幫助下,經過一定時間的衡量、計算,認為接下來的行為事后對自己有好處,才會刻意抑制自己最自私的沖動,進行善行決策。而蘭德教授通過實驗得出的結論與之恰好相反,思考的時間越少,參與者越會表現出無私的一面。盡管個體之間在行為方面會存在差異,但是總體來看,人們總會自然傾向于合作、與人為善。
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想,蘭德教授進行了一項實驗。他發給志愿者一筆錢,讓他們通過一些簡單游戲來相互贏取他人手中的錢。實驗發現,當參與者著急做決定的時候,他們更愿意同其他人分享自己手中的金額。同樣的,在受壓狀況下也會如此。當志愿者被要求在進行游戲的同時記憶多個隨機數字(這一過程會抑制其意識作用),這些志愿者也表現得更為慷慨大方。因此,對某個事件,人的第一反應往往是合作性大于私享性。在人們愿意慷慨同他人分享自己所得的時候,通常都是直覺在發揮作用,并非是通過意識仔細分析之后產生的結果。
這就像你在關閉未保存文件的時候,軟件通常會彈出窗口詢問是否保存更改,而選項“是”總是為默認選項,這些英雄們遇到緊急事件時,其第一反應的默認選項就是“應該幫幫別人”。
無私的利他主義來自哪里?
如果說英雄的崇高奉獻完全是不假思索的直覺造就的,這似乎并不公平。蘭德教授選取了50名舍身救人并最終活下來的平民英雄作為研究對象,探究他們面臨生死抉擇的時候,究竟是如何思考的。
蘭德通過采訪分析發現,這些英雄雖然第一直覺是要挺身而出,但在英勇行為的背后也有過猶豫、糾結和思考。他們在救人的當下清楚地知道,這個人需要幫助,也非常明白幫助他人意味著自己將面臨極度危險。這也就意味著,即使他們有充足的時間來猶豫和思考,也很難動搖他們的決定,其最終選擇仍是冒險救人。
2015年10月,在江蘇的一段高速路岔道口,一輛汽車失控撞上欄桿著火,火勢迅速蔓延至汽車中控臺,情況危險。前方一位名叫吳晨嘉的司機見到火勢洶洶,趕緊調頭回來營救,他救出兩名被困人員后火勢已經越來越大,被困司機覺察已有爆炸之勢,勸阻吳晨嘉放棄解救自己,趕緊逃生,汽車即將爆炸。這時候,吳晨嘉完全清楚繼續解救他人將面臨生死險境,并且受困人員都勸其放棄營救,在這種情況下他仍舊奮不顧身,全力救出了車上的司機。5秒之后,汽車爆炸,吳晨嘉和司機及時躲避開了死神之手。
這些在危難情況中涌現的英雄主義者看起來好像是突然從人群中冒出來,從一個平凡的路人,變成了解救大家的勇士。為什么有人在沒有承諾和獎勵的情況下,會選擇幫助與他們不相關的人?有人認為,這樣的行為是一種習慣,能夠增加團體凝聚力。但是極端的利他主義行為呢?為什么有些人會冒著生命危險去救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為了回答這個問題,1982年,德國研究者奧利納采訪了406個曾經在納粹占領時期冒著生命危險營救猶太人的助人者,以及另外72個住在占領區卻沒做什么事的普通人,并對他們進行心理評估。研究發現,相比于普通人,那些助人者更具有公正的世界價值觀、惻隱之心以及對陌生人的責任,他們說這些品質是從父母身上學來的。更重要的是,他們有著不同尋常的博愛之心:他們視為“群體”的人,不是只包括自己的同伴,而是全人類。
奧利納的研究與最近的一系列研究發現相一致,利他行為是在幼兒與成年人早期的社交互動中受到教化的,它似乎是一個生物內在的本性,并且也受到父母的利他主義強烈影響。
美國喬治城大學阿比蓋爾·馬什教授帶領的神經學專家們研究發現,自愿把腎臟捐給陌生人的捐贈者,大腦的右側杏仁核比一般區域具有更大與更強的響應。大腦的這個區域能幫助我們識別害怕、恐懼的面部表情,而利他主義者擅長識別這類表情。大量研究表明,越是能感受他人恐懼的人們,越傾向為他人提供幫助。
研究者進一步認為,盡管利他主義對于英雄主義是必要的,但是僅靠利他主義是不夠的,平民的英雄行為也與公共環境有很大關系。社會贊揚,歌頌好人好事,人們的善行受他人尊重和欣賞,這些因素都會加深救人和美德之間的聯系。在這種環境的長期熏陶之下,人更容易培養出合作精神,在危難的瞬間,也更容易做出無私救人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