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門前

滄浪之水

舊 年

小兒攆雞。藤條在空中翻轉

父親編筐時，咳聲穿過院墻

被空曠和牽牛花收容

熱浪來襲。石匠鏨著石塊

光陰和火花落了一地

紋路里一截返鄉的生活，逐漸與石磨成形

父親說：“不多了，這手藝”

石匠不語，老花鏡垂到鼻尖，隱藏著微小的險情

每鏨一下，手臂震蕩，又被趕來的力鎮壓

整整一天，他反復雕琢

新的裂痕和一片敲打出來的疼痛

那年酷夏，白日恍惚

南風來襲時，石匠的棉布衫被晃動出新一輪孤獨

巨大的虛空，也順著墻角爬滿已經編織好的籮筐

老家門前

一條路，長年裹著黃土，又蓋上一層密麻的細

石子

現在是水泥代替了它的身體，張東張西這對孿

生兄弟

人群緩慢于世，燕子在上空旋出新的弧線

老家門前的石榴樹，果實炸裂

每一個籽粒，都路過日月星辰

其味入腸，果皮里住著一段苦旅，通往來生

那片菜園子，熬走了父親，現在又熬母親

熬她的白發和一段秋風。土地的每一次翻轉

都是與銳器的一次相遇

要怎么說那一眼老井，被陳腐之物覆蓋多年

它怎樣抱緊自己，按住內心的漩渦

如今，這樁古老的遺物

逐漸消融于地殼，命歸輪回

秋風辭

丹桂飄香。九鳳園的池水

微波峋峋

早年農耕，已掩埋于時代的洪荒

西北。高樓林立，光線拐進胸口

壩頭村逐漸遷徙，無家的人，迷失途中

鉆機轟鳴，地表破碎，心臟被擊中之后

原漿吐蕊，大地的證詞，開始歸隱

秋風疾，裹挾著一場細雨

玻璃上，塵土斑駁，反光鏡中

物景后退，果實與鋒利對峙，金黃落地

包括牛羊馬匹，男人跪地，女人臨盆

如今的新城。湖光麗影

秋風正捉緊中心島嶼

一只只伸向天空的手，正因外力而改變

在山中

最好從我的身后撤掉一些花

轉臉時，還原發黃的日子

陳舊的窗戶和吱嘎作響的門

坐著，中空的姿勢，被時間抽走的內容

都無需歸還。柴房緊鎖

我上山采擷，取竹筍和石間寂寥的塵土

尋找一座山所堅守的秘密和叢林的低語

一段懸崖卷走的真相，也一起席卷我

萬物之精髓，讓它懸壺濟世

在山中，在人間

我是一劑引子，早已入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