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阿爾切洛的夢

佚名

從前，在佛羅倫薩有一個青年，名叫古阿爾切洛。他身體壯實，外表漂亮，家里不窮，真如俗語所說：“朋友不用為他操心，敵人對他卻十分嫉妒。”

不幸的是，古阿爾切洛每天夜里都會做噩夢。日子一長，他幾乎害怕睡覺了。有時，他騎著馬回家，累得站不住了，很想在床上躺一會兒，但因為怕做夢，仍然再出去參加舞會。會后還不敢回來睡覺，又到別的地方去玩……誰都知道，不睡覺的人是不能活下去的，最后古阿爾切洛就像棵被割倒的草，倒在了自己的床上。

這時，噩夢馬上開始折磨他，嚇得古阿爾切洛在夢中大聲喊叫了起來，出了一身冷汗。他醒后，呻吟著，再也睡不著了。

有一天，他父親的一個老朋友里嘉多老人來看他。古阿爾切洛向他講了自己的不幸，里嘉多老人聽了說：“不幸的年輕人，別人叫我魔術師，其實我并沒有什么高超的本領。但我愛你的父親如同自己的兄弟，愛你如同自己的兒子。所以我想試圖幫助你。

“你聽好：等到夜里，當月亮出來時，你就到森林里去折蕨樹枝。第一枝扔到流水里去，第二枝扔到燃燒著的火里去，第三枝在你睡前，把它放在枕頭下面。那么，你無論夢見什么，都不要怕。你在夢中要像清醒時一樣勇敢。還有，你要知道，在最兇惡的夢里，有時也會向我們呈現美好的東西，你要是碰到這種情況時就說：‘我看見的那東西是在夢里，請在夢醒時到我家里來！這就是我能給你的一切忠告。”

里嘉多老人說完這些話，就告別古阿爾切洛走了。

古阿爾切洛照此做了。這一夜，古阿爾切洛果真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在一個舞會上，那里有一個豪華的大廳，有許多衣著華麗的太太和紳士，他們唱著、跳著、笑著，但古阿爾切洛一走到他們面前時，他們就避開。太太們厭惡地撩起拖拉在地上的長后襟，男人們對他拳打腳踢，好像他是一條癩皮狗，古阿爾切洛感到自己受了極大的侮辱，氣得連氣也喘不過來。

突然，太太們和男舞伴們走開了，古阿爾切洛站在一個身材高大的先生面前。大廳里燈光很亮，但他無論怎么努力，也看不清這個高大先生的臉，嚇得他頓時出了一身冷汗。那個高大的先生用低沉的聲音說：“該結果這個東西了！”說完，他從金劍鞘里抽出寶劍，劍柄上鑲著寶石，閃著寒光向古阿爾切洛刺來。古阿爾切洛像中了魔一般，他知道，轉眼之間，自己的頭就會落地。就在這時，他想起了父親的朋友里嘉多先生的話，就鼓足勇氣說：“我看見的那東西是在夢里，請在夢醒時到我家里來！”話音剛落，一切都消失了：大廳里的燈熄滅了，太太們和舞伴們也仿佛融化了，寶劍閃了一下光也消失了……古阿爾切洛安穩地睡到了天亮。早晨，他睜眼一看，柄上鑲著許多寶石的劍竟掛在自己的床頭上！

第二天夜里，他躺下后又做夢了。夢見自己像一只被追逐的兔子在無邊無際的田野上奔跑。在他后面有一個人，騎著一匹烏黑馬，披著斗篷，拿著長矛。古阿爾切洛雙腿發軟，心跳得幾乎撞著了肋骨。

不多一會兒，騎士追上了他。他想：我馬上要完蛋了。于是，他停了下來，等待可怕的災禍來到自己的頭上。可就在這時，他突然想起了里嘉多的話，于是，古阿爾切洛抬頭一看，馬上被騎士的那匹馬吸引住了，這是一匹多好的馬！烏黑，沒有一點雜色，細腿，鬃毛密實！古阿爾切洛就說：“我看見的那東西是在夢里，請在夢醒時到我家里來！”話音剛落，一切又消失了。

早晨，古阿爾切洛醒來，朝房間四周一看，什么變化也沒有。但當他往窗外一望時，看見臺階上站著一匹馬。毛色烏黑，沒一點雜色，細腿，鬃毛密實?？墒枪虐柷新宀坏桓信d趣，反而說：“我并不想要馬，我只想要安靜！”

可是，每到夜里，噩夢還是纏繞著他。他不得不按照里嘉多的話去做：到了睡覺時，他在枕頭底下放了一技蕨樹枝。

這夜他夢見自己在一個黑暗的山洞里走。古阿爾切洛想走出山洞，但找不到出口。走到這一邊，碰到了一堵無門無窗的石墻，走到另一邊，又進入死胡同。“怎么辦?。侩y道就在這低矮的洞穴下度過整整一生嗎？”想到這里，他絕望地用拳頭敲墻，石頭松動了，他挖下一塊一看，只見里面是閃閃發光的金幣、紅寶石、鉆石等，照得古阿爾切洛眼睛都睜不開?？蛇@些寶石見到古阿爾切洛卻拼命地向他砸來。古阿爾切洛在絕望中又想到了里嘉多先生的話，于是他馬上說：“我看見的那東西是在夢里，請在夢醒時到我家里來！”話音剛落，那一切東西都消失了。

早晨，古阿爾切洛剛睜開眼睛，便看見整整一大堆寶石，好像打谷后落下來的小麥一般，堆放在房子的中間。

這時，傳來了敲門聲，古阿爾切洛還沒有來得及說“進來”，門就慢慢開了。房間里進來一個一本正經的小人，他的胡子很長，胡子尖好像掃帚一樣掃著地，鼻子像松果，眼珠像兩顆鉆石，身上的衣服非常華麗，就是王宮里講究衣著的人見了也要羨慕。

古阿爾切洛想起來了：這個奇怪的人，自己好像在夢中見過。

這時，夢中人好像松鼠一樣，沿著床腳走來走去，不多一會兒，還爬到了古阿爾切洛的膝蓋上，用刺耳的聲音說：“古阿爾切洛先生！我的主人——夢國的國王陛下，他對自己王國里發生的事非常不安，因為您已經占有了僅在夢中能見到的美麗的劍！您帶走了跑得比思想還快的好馬，昨天夜里您又搬空了王國的寶庫。事情再也不能這樣繼續下去了，夢國的國王派我來同您談談?！?/p>

“啊，原來是這樣！”古阿爾切洛狂怒地叫道：“我倒要問問，你們的國王又是怎樣對待不愿進入夢國的那些不幸的人呢？我總有一天要同他算清這筆帳！多少年來，我每夜都怕閉上眼睛，現在我總算能躺著睡覺了。我要警告你們國王：誰跳舞，誰就應該支付吹風笛者的錢；誰切開瓜，誰就應該買下瓜。沒有一只狗咬我后我不打它的。你們國王戲弄、折磨、刺激、虐待我，喝我心里的血、眼里的淚，你們的國家是黃蜂窩，你們的河里流的不是清清的泉水，而是我的汗和血……”

古阿爾切洛說到這兒，停下來，喘了口氣。這時夢中人已被這暴風雨般的話鎮住了，過了一會兒才說：“我的國王保證以后再不讓您做噩夢了?！?/p>

古阿爾切洛卻說：“想從我這里要回東西，這太便宜他了！”

小人說：“您只要把從我的國王那里拿去的東西都交還，并發誓以后不再拿走任何一件東西，國王就給您最好的夢，都是您自己愿意做的夢?！?/p>

古阿爾切洛高興了，回答說：“好！”

小人說：“這樣，祝您做好夢！”

夢中人尖叫了一下，馬上就不見了。與此同時，寶石消失了，劍不見了，馬廄也空了。

從此以后，古阿爾切洛愉快地過日子了。睡下以后，他就樂于做夢，做的的確都是最令人愉快的夢。有時候夢很可笑，他白天想起來時，也會突然發出笑聲；有時候夢是那么奇妙，他真舍不得醒過來。

就這樣過了3年。有一天，古阿爾切洛夢見自己在一片開花的草地上同一位姑娘并肩行走。他覺得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幸福過。他聽著姑娘的甜言蜜語，看著她的明亮眼睛，感到自己的心里燃燒起了愛情的烈火，突然他想起這一切都是夢，心里有點悲哀了。他說：“我們走慢一點！我怕走到草地邊緣時，你就消失了。過去，我總是愉快地等待白天的來到，但今天，我希望太陽不要升起，夜晚不要結束，總之一句話，我愛你……”

“你有權使我們不分離！”姑娘激動地說，“你為什么還遲疑不決？快點碰我一下，說出你那咒語！”

“但我已向你的國王發誓，永遠不帶走他國家里的任何東西！”

“難道我是東西？”美麗的姑娘驚奇地問，“我是一片輕輕的云，在高空中要逐漸消失，如果你碰我一下，我將變成一個最愛你的活姑娘?！?/p>

古阿爾切洛聽了驚叫起來：“你愛我？”姑娘點了點頭。

古阿爾切洛頓時忘記了世界上的一切，緊緊地抱住自己心愛的姑娘，說：“我見到的那是在夢里，請在夢醒時到我家里來！”

第二天醒來，夢中的幻象果然變成了現實。古阿爾切洛非常高興，他同姑娘結了婚，過著幸福的生活。

事情很奇怪，從此以后，古阿爾切洛既不做噩夢，也不做好夢了。一定是夢國國王下令衛士們不再放古阿爾切洛進入自己的國土。但古阿爾切洛并不難過，因為他已幸福地與夢中相遇的姑娘生活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