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暉
早上9點從宜賓市出發,驅車4個多小時來到珙縣羅渡苗族鄉槽門村,國家級非遺苗族蠟染技藝省級傳承人、62歲的王利洪正在麻布上繪制蠟花。
只見她先將黃蠟放在一個小口徑的平底鍋里,用電爐加熱使之熔化。同時,把自織的白麻布平貼在木桌上,然后用光滑的熨石反復打磨麻布至表面光滑,再用銅刀蘸熔化的蠟汁繪制圖案。
人工蠟染沒有固定的圖案和花樣,都是靠蠟染藝人在腦海中構圖,用蠟刀蘸著蠟汁作畫。“我不打底稿直接畫,也不用尺子和圓規。”王利洪說。記者現場所見,她所畫的直線和各種花朵等,折疊起來能吻合不差,花鳥蟲魚,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蠟染,古謂之蠟纈,是中華民族古老的民間傳統印染工藝之一。據史載,早在秦漢時期,勤勞智慧的苗族人民就已掌握了蠟染技術,并培育了這朵民族藝術之花。據光緒版《珙縣志》記載:羅渡苗民取蠟熔而繪于布,染后煮布洗蠟,成蠟染裙。
然而,在祖祖輩輩的苗族老百姓當中,卻廣為流傳著這樣的蠟染傳說:古代因天不穩定,常常垮塌下來,一位叫娃爽的苗族姑娘負責縫造“撐天傘”。無意中她織的布被成群的蜜蜂亂爬留下了蜂蠟,但染色洗滌后卻現出了白色花紋。于是她利用這一發現,染成了藍底白花的蠟染花布,用來縫制“撐天傘”,把天穩穩當當地撐起來。后來這一技巧被苗家兩位姑娘——阿仰和阿卜學到了,并把花鳥描繪于衣,把江河描繪于裙,傳之于后代。正如苗族古歌《蠟染歌》中唱到的“將布下鍋煮,清水漂黃漿。布頂就像撐天傘,朵朵蠟花閃閃亮。姐妹樂開花,喜淚雙腮淌。”可見,苗族通過神話傳說講述了蠟染的起源和制作方法。
苗族蠟染傳承主要是靠祖輩及師傅傳授。王利洪從16 歲起,就師從珙縣苗族蠟染藝術的泰斗黃貴芬進行學習。在幾十年的蠟染生涯中,她將具有地方特色的苗族蠟染工藝發揚光大。
珙縣教育文廣局副局長羅允偉介紹說:“珙縣蠟染在苗族蠟染中獨樹一幟。其圖紋重寫實,點線結合,疏密相間,既夸張又有人情味。”因此在全國苗族蠟染中,珙縣苗族蠟染能夠成為一個獨立的全國非遺項目。
苗族蠟染的主要特征是天然冰紋。這是蠟染的靈魂,是不可復制的神奇。原來在蠟染入靛漬染時,因布帛折縐而龜裂,染液隨蠟縫滲透,留下人工難以描繪的形態,出自同一人之手的同一紋樣,也因冰紋各異,變化萬千。
蠟染的圖紋是苗族同胞生生不息的文化密碼。圖紋中自然紋與幾何紋居多,有的承于傳統,有的源于生活,往往一紋多義。其中,燦爛的銅鼓文化,對珙縣苗族蠟染影響重大。銅鼓中的光體紋、鋸齒紋、同心紋、雷紋、云紋、圓帶紋、乳丁紋都是蠟染中常見的紋樣,雖有所變化,但頗有淵源。百褶裙的圖案組合規格與銅鼓的組合規格驚人的相似,銅鼓分暈分格,百褶裙也分暈分格,乳丁紋出現的部位與銅鼓所處的位置也完全相同。“因此,穿在苗家姑娘身上的百褶裙上細下寬,宛然是一面立體的銅鼓。”珙縣文化館副館長余坪嶺說。設計專業畢業的余坪嶺認為,這些圖紋很有研究價值,能夠開發出更多適應現代審美元素的設計圖紋。
苗族蠟染圖紋變化萬千,但百褶裙卻有一個不能隨意更改的格式:裙上第一根白色橫線表示的是黃河,第二根白色帶表示長江,雙重齒狀圖紋表示高山,菱形的圖文表示美麗的大西南。圖紋刻錄著苗族群眾遷徙的歷史軌跡,表達了他們懷念故土的情感和許多流淌在內心不曾說出的語言奧秘。
由于點線穿插,曲直并存,即使在長達丈余的百褶裙上的連鎖式構圖,疏密交錯也不覺刻板,而是富有韻律變化和節奏感。“我們一般都把蠟染成品做成衣飾、百褶裙、圍腰、臥單、枕巾等,顯得樸實大方、清新悅目,富有民族特色。”王利洪說。
返回宜賓市已經是晚上,眼前雖然是曲曲折折的山路,但記者腦海中疊印的仍然是蠟染的各種圖紋。這些落地有聲,放之欲飛的圖紋,是苗族民風之美的結晶與物化,是民族精神的花朵,是鄉土文化的復合體。一條飄帶、一張手帕、一條百褶裙,不只是凝結著苗族女性多個不眠之夜手作的辛勞,更多映射著她們對生活的憧憬。生命的活力和創造力由此在一幅幅蠟染布上匯成江河,奔騰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