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昶 王曉方 陳寧 陳艾迪



長征,是一部偉大的史詩,遵義會議是這部史詩中最扣人心弦的激越篇章。
遵義,黔北的一座小城,因遵義會議彪炳史冊。這里是中國共產黨第一代中央領導集體開始形成的地方,是毛澤東思想開始形成的地方,是黨獨立自主解決自身重大問題開始的地方。
2016年是中國工農紅軍長征勝利80周年。為紀念這一偉大的壯舉,本刊“長征·踏歌尋根”采訪報道組走進了遵義,實地感受紅軍長征途中的崢嶸歲月,傾聽在黨和紅軍危急關頭留在歷史深處的鏗鏘之聲。幾天來,記者起早貪黑,連續尋訪,試圖尋找81年前這樣一個大事件,在這座小城中留下的各種記憶和痕跡。幾天的所見所聞,讓記者興奮不已、感動不止。
歷史在這里轉了個彎
把遵義城一分為二的,是一條與紅軍大血戰之地同名的河流——湘江。但悲劇再也不會重演了,歷史在這里轉了個彎。
參觀完遵義會議舊址后,為了對遵義會議有一個更加詳細的了解,記者采訪了遵義會議紀念館原館長、黨史專家、遵義會議研究專家費侃如先生。費老著述頗豐,雖已年近八旬,但精神矍鑠,思路清晰。費老娓娓的講述把記者帶入了那段激蕩人心的歷史。
1935年1月15日至17日,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在這座小樓里秘密召開,每天傍晚開會一直到次日凌晨結束,這就是著名的遵義會議。
在此以前的3年時間里,毛澤東被邊緣化,紅軍的最高領導人是博古、李德、周恩來組成的“三人團”。湘江一戰,紅軍從長征初期的8萬多人,銳減到3萬多人。路不能再這樣走下去,仗不能再這樣打下去,紅軍的出路在哪里?
在崎嶇的轉戰路上,兩架竹竿擔架如影相隨,擔架上躺著王稼祥和毛澤東。王稼祥在第四次反“圍剿”戰役中腹部受傷,彈片還在腹中,毛澤東瘧疾纏身,只能躺在擔架上行軍。
遵義會議在看似波瀾不驚中如期舉行,王稼祥照樣是被抬進會議室的。博古首先作了關于第五次反“圍剿”的總結報告,把失敗歸咎于“敵人力量過于強大”等客觀條件。會議交鋒非常激烈。毛澤東在會上進行了長篇發言。他用中國革命正反兩個方面的經驗教訓,批判了“左”傾冒險主義給革命事業帶來的危害,用粉碎敵人前四次“圍剿”的事實,說明第五次反“圍剿”失敗的根本原因在于我黨在制定戰略戰術上犯了錯誤……
坐在門口的李德一言不發,面前的煙頭堆成了小山。這位共產國際派來的軍事代表在到任后的短短一年多內脫離中國實際的瞎指揮,不僅葬送了中央蘇區,而且使紅軍在長征初期屢遭重創。
會議整整開了3天。會議認為,第五次反“圍剿”和長征初期軍事指揮上的錯誤應由“三人團”負責,博古、李德應負主要責任。會議通過了毛澤東為中央政治局常委等四項決定,取消了博古、李德的最高指揮權,會后又成立了由毛澤東、周恩來、王稼祥組成的“三人軍事指揮小組”,規定今后由該小組統一指揮紅軍的軍事行動,這在實際上確立了毛澤東的核心地位。
費老語速緩慢,引經據典,邏輯清晰地為記者分析了遵義會議的深遠影響和意義。他說,這是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完全獨立自主地根據實際情況作出歷史性決斷的會議。毛澤東同志1963年同外賓談話時更明確地說道:“真正懂得獨立自主是從遵義會議開始的。這次會議批判了教條主義。教條主義者說蘇聯一切都對,不把蘇聯的經驗同中國的實際相結合。”這次會議解決了中國共產黨面對的一個根本問題:究竟一切按共產國際和“左”傾教條主義的指揮行事,還是獨立自主地從中國國情出發走自己的路。會后,黨和紅軍立刻呈現出全新的面貌,顯示出強大的生機和活力,四渡赤水,直入云南,搶渡金沙江和大渡河,同紅四方面軍會合,揮師北上,到達陜北,取得長征的勝利。
當時擔任紅軍總參謀長的劉伯承同志在《回顧長征》中回憶道:“遵義會議以后,我軍一反以前的情況,好像忽然獲得了新的生命,迂回曲折,穿插于敵人之間,以為我向東卻又向西,以為我渡江北上卻又遠途回擊,處處主動,生龍活虎,左右敵人。我軍一動,敵又須重擺陣勢,因而我軍得以從容休息,發動群眾,擴大紅軍。待敵部署就緒,我們卻又打到別處去了。弄得敵人撲朔迷離,到處挨打,疲于奔命。這些情況和‘左傾路線統治時期相對照,全軍指戰員更深刻地認識到:毛主席的正確的路線,和高度發展了的馬克思主義的軍事藝術,是使我軍立于不敗之地的唯一保證。”
費老總結說,50年后,美國作家索爾茲伯里寫道:“遵義會議結束了,長征繼續進行,毛澤東在掌舵。中國的道路——至少今后半個世紀的路——就這樣確定了。”遵義會議的歷史貢獻在于:開始在全黨范圍確立了把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國革命具體實踐結合起來,獨立自主地解決中國革命重大問題的基本原則和方針;開始形成了以毛澤東為核心的第一代中央領導集體,保證了黨的馬克思主義路線的貫徹執行;開始從根本上改變黨內生活不正常的狀況,為按照民主集中制原則確立正確的領導制度和維護黨的團結統一提供了寶貴的經驗。
“紅軍菩薩”:百姓心中的神
紅軍萬里長征動人心魄,遵義會議精神代代流傳。紅軍縱橫萬里,最關鍵的會議、最重大的轉折、最英勇的戰斗,都發生在遵義這塊極富靈性的土地上。81年前,當地百姓親眼見證了紅軍的英雄壯舉。懷著對紅軍的感激、惦念和崇敬之情,大量可歌可泣的紅軍故事在老百姓之間口耳相傳,流傳至今,積淀了深厚的紅色文化和長征精神。其中婦孺皆知的當屬“紅軍菩薩”的故事了。
因紅軍烈士陵園坐落于遵義市城區的鳳凰山上,當地人都叫這座山為“紅軍山”。記者沿著紅軍烈士陵園的石梯拾階而上,蒼松翠柏間,只見在一座紅軍墳的前面,一尊四五米高的銅像格外引人注目:一位女紅軍衛生員摟著一個骨瘦如柴的孩子,拿著一個磨損變形的水壺給孩子喂藥。
這尊雕像,就是遵義人民心中的神——“紅軍菩薩”。
銅像上掛滿了紅領巾和紅布帶,雕像前的香爐里香火不斷,以每年清明前后最盛,時不時還有市民走過來虔誠地鞠上一躬,然后上前摸摸紅軍銅像的腳——據傳,摸紅軍腳可以治病保安康。在無數人的撫摸下,紅軍像的腿腳已經泛出光亮的金色。
這座被當地人神化,被雕塑家藝術化的雕像,其歷史有據可查。只是,歷史的原型是個男的小紅軍衛生員,名叫龍思泉,廣西人。1929年參加百色起義,加入紅軍,不久就加入了中國共產黨,犧牲前擔任紅三軍團五師十三團二營衛生員。
1935年1月,紅軍第一次占領遵義后,龍思泉隨隊到達遵義東南桑木埡一帶。當地老百姓由于缺醫少藥,無力治療,傷寒疾病在老百姓中流行。中醫世家出身的龍思泉,飽含深情,日夜奔走為鄉親們治病,經他診治過的病人全都病除康復。如此,一傳十、十傳百,方圓幾十里地的農民都請他治病,認定他是一位救苦救難的“紅軍菩薩”。
一天,村里有位老人生了重病,他的孩子從十多里遠的地方來到部隊,請紅軍衛生員去給他父親看病。經部隊首長批準,龍思泉冒雨出診,當天,他留在病人家中觀察治療。
第二天,龍思泉返回駐地,但由于執行緊急任務,部隊已轉移。于是,他告別了鄉親們去追趕部隊。然而沒過多久,就傳來一陣槍響。鄉親們循著槍聲趕到桑木埡時,他已經倒在血泊中。老百姓感其恩德,偷偷將其遺體掩埋,并不斷有人去燒香燒紙。敵人知道后欲挖墳拋尸,百姓便與敵人開始了長期挖墳護墳的斗爭,并傳說龍思泉是“菩薩轉世”,得罪了要遭報應。
此事越傳越神,說是“紅軍菩薩”確實靈驗,祛病消災,降福送子。男衛生員龍思泉也被老百姓傳來傳去,成了溫柔和善的女衛生員。
解放后,遵義市人民政府將龍思泉的遺骸遷葬至鳳凰山紅軍烈士陵園。自從墳墓遷來,百姓也就跟著來這里燒香。百姓對紅軍的樸素感情,就以這種形式延續下來。特別是每年清明,前來為英烈祭掃的市民絡繹不絕,已經成為一種獨特的紅色情結。
正當記者凝望著銅像前香爐里裊裊飄散的香煙并采訪兩個燒香的老太太時,身邊傳來了兩個年輕游客小聲的質疑聲:“這也太迷信了。”記者也有些為這種傳言中的神化色彩而微感不安時,旁邊一位老人很虔誠地說:“‘紅軍菩薩是好人,我們拜他不是迷信,而是為了記住他。”聽了這話,記者釋然了。傳言本身的內容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人已經成為一種精神的化身。
如今,清早到紅軍山上唱“紅歌”,摸摸“紅軍菩薩”的腳,傍晚坐在湘江河邊聊天,閑暇時到附近的紅軍街逛逛……81年前的那些傳奇故事,已經潛移默化地滲透到遵義人尋常的生活中,成為不可或缺一部分。
婁山關前傾聽“馬蹄聲碎”
“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81年前的1935年2月,毛澤東隨著中央軍委縱隊策馬越過川黔第一雄關婁山關時,揮毫寫下他后來認為自己一生最好的詞——《憶秦娥·婁山關》。
81年后,記者沿著當年紅軍的足跡,來到了遵義市南郊的婁山關,感受紅軍在這里取得長征途中首個大勝仗時的喜悅。
婁山關屹立在貴州北部,是婁山山脈的最高峰,周圍山峰如劍,直插云霄,中間只有一條公路,是當年從貴州進入四川的唯一通道。記者在乘車去往婁山關的路上,公路陡曲險仄,群山巍峨,云霧繚繞。從遵義市到婁山關僅50多公里的路程,但我們行駛了兩小時才抵達。
記者先參觀了婁山關紅軍戰斗紀念館。站立館前,只見大門正中高懸巨匾,上書“婁山關紅軍戰斗遺址陳列館”幾個雄渾有力的大字。在大廳的入口處,擺放著一個巨大的遵義戰役的聲光電沙盤,通過現代高科技手段的模擬,真實再現了當年整個戰役的戰斗場景。大廳內的墻壁上,則布滿了婁山關戰斗及遵義戰役戰斗經過的文字圖片資料,以及黨和國家領導人參觀婁山關的照片等。二樓主要館藏當年紅軍戰士用過的迫擊炮、步槍、戰刀、馬燈、布包、草鞋、蓑衣、被子、炊具等軍用物資和生活器具。
從陳列館出來,冒著菲菲細雨,記者順著蜿蜒濕滑的石梯登上小尖山山頂,抬眼望去,婁山關戰斗紀念碑座落在兩山之間,碑身下方橫刻張愛萍將軍手書的“遵義戰役犧牲的紅軍烈士永垂不朽”15個陰刻鎏金行書大字。碑體為兩根并列巨柱,頂端狀如兩柄斜尖的刺刀,主要象征著婁山關群峰刺天、中通一線的雄險形勢。在碑體二柱上方分別嵌有黑紅大理石,南側一面鏤雕一面紅軍戰旗,北側鐫刻有張愛萍手書《西江月·遵義大捷》手跡。碑座南側為黑色大理石貼面,北側嵌有漢白玉浮雕,上面刻有婁山關戰斗中紅軍將領躍馬橫槍攻克天險的英雄群像,碑座東側則刻有“婁山關戰斗簡介”陰刻鎏金碑文。
在山頂的正中央,還殘存有一長約七八十米的石壘戰壕,是當年“黔軍”修筑的作戰工事,現保存依如原貌。當年紅軍就是在殲滅山上的全部守敵后,充分利用敵人修筑的作戰工事控制了關口,從而扭轉了戰局。在石壘戰壕的旁邊,有一巨石豎立其間,上面鐫刻有“遵義戰役·婁山關小尖山遺址”字樣,施以朱漆,仔細端詳,為我國著名軍旅書法家李鐸所題。
從山頂遠遠望去,婁山關上千峰萬仞,重崖疊嶂。山下的川黔公路像一條飄帶,從山間盤旋纏繞而過,一直延伸到遠方,慢慢消失在茫茫的山色和云霧之中。婁山關自古為黔渝兩地間的咽喉,歷為兵家必爭之地,素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說,被稱為黔北第一關,今天看了,果然名不虛傳。
在郁郁蔥蔥的崇山峻嶺間,我們還能依稀感受到當年英勇的紅軍戰士們,高呼口號浴血沖鋒的憾人場景……
緩步山頂,恍然間,記者仿佛聽到了陣陣轟鳴的炮火聲。那是1935年2月,中國工農紅軍第一方面軍經過兩渡赤水,再回師黔北,與黔軍激戰于婁山關,經過反復的浴血奮戰,共殲敵3個團,終于奪得關隘,取得了長征以來的第一次全面勝利,從而點燃了萬里長征的曙光。
81年前,地球上那兩萬五千里的紅飄帶延續到此,驟然閃耀一束耀眼的光芒——在那棟小樓中召開的遵義會議,于危急時刻挽救了紅軍,挽救了黨,挽救了中國革命。從此,中國共產黨從幼稚走向成熟,中國革命從瀕臨絕境走向柳暗花明……
采訪手記
信念的力量
幾天的時間,在遵義這塊紅色圣地,記者一路采訪,一路思考:遵義會議的精神是什么?遵義會議紀念館原館長、78歲的費侃如為我們總結了20個字:實事求是、獨立自主、堅定信念、民主團結、務求必勝。這些,恰恰賦予遵義作為“轉折之城”獨特的內涵與底蘊。這種精神不僅僅屬于歷史,而且屬于現在和將來,它是超越時空的。中國共產黨從誕生之日起,就確立了自己的最高綱領和最低綱領,始終堅持共產主義事業必勝的信念。正是由于有堅定的信仰和必勝的信念,所以才能經歷磨難而不垮,屢遭挫折而不散。1935年遵義會議前夕,黨和紅軍陷入了極度危難之中:紅軍從長征初期的8萬多人經過湘江戰役后銳減到不足3萬人,前有重兵堵截,后有敵軍圍追,物質條件極端匱乏,生存環境十分險惡,隨時有全軍覆沒的危險。但從黨的領導人到普通戰士,沒有動搖對馬克思主義的信仰和對中國革命事業必勝的信念,官兵處變不驚,遇難不餒,認真總結失敗的教訓,積極尋找正確的道路。正因為如此,才使遵義會議得以召開,錯誤路線得以糾正,正確路線得以確立,從而轉危為安!偉大的理想必定產生偉大的動力,堅定的信念必然激發不懈的追求和堅強毅力。確立了共產主義信念,就有了堅定的奮斗目標、強大的精神支柱和取之不竭的力量源泉。弘揚遵義會議精神,必須發揚堅定信念、百折不撓、艱苦奮斗的革命精神。這是遵義會議精神的重要標志,體現了中華民族的優良傳統。正是這種精神,才鑄造了中國共產黨人的優良傳統和作風。今天的遵義人發揚這種精神,與時俱進,在經濟社會發展中實現了新的突破和跨越式發展。21世紀,靠堅定的理想信念,我們一定能再創一個新長征的奇跡,實現兩個一百年奮斗目標,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