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阿圣

熊智華

不知為什么，在我越來越接近耳順之年時總喜歡去想念一些人。最近，讓我特別想念的是一位曾經暗地里幫助過我，并值得我永生懷念的好友阿圣。今年是他與我永別的十周年。

十六年前的一個春天，我和阿圣結識是在一輛由江西省修水縣城北開往何市鎮的客車上。當時正值客運高峰，票價漲了三成，縣城到何市的票賣到了25元。售票員幾次到緊挨著我坐的阿圣跟前強烈要求他交錢買票時，阿圣每次總是以“等車到何市再買也不遲”為由搪塞。身為警察的我忍不住站出來幫助解決。原來，阿圣剛從外省打工返回，辛苦掙到的2000多元現金當天早上在車站被偷了，他只想等到下車時再向親戚借錢付車費。得知真相后，我連忙掏出25元錢替阿圣解了圍。

就這樣，我認識了阿圣。阿圣也知道了我是何市派出所的警察。或許是出于對竊賊的痛恨，抑或是為了感激我那次微不足道的幫助，阿圣不再外出務工，開始在山區集鎮擺攤設點，專事補鞋、修車、拾破爛等，并幫我搜集和深挖違法犯罪線索，成了我偵查破案和管理治安的得力助手。

2000年初冬，也就是我奉命到何市派出所主持工作前后的那段時間，轄區接連發生多起重特大刑事案件，鬧得鄉村雞犬不寧。初來乍到，人地生疏，面對一個個登門報警的群眾和各級領導紛紛打來的指令電話，我們幾個新輪崗來的民警雖然急不可耐，卻束手無策。整日只能忙于應付做報案筆錄、出現場勘查等。我從警23年，待過6個農村派出所，還從來沒有過如此緊張、壓抑和焦慮的時候。就在我們焦頭爛額、一籌莫展時，一個電話為我們帶來了驚喜。“是熊所長嗎？我是阿圣！發生在上田鋪村輪奸幼女案的兩名作案人我摸清楚了，一個姓邱，一個姓胡，現正在本縣征村鄉高莊村一路邊的商店打牌。集鎮東路一夜之間被盜三輛摩托車的案子也有了一些眉目，以后摸準了再同你聯絡。”我問阿圣：“你要多少報案獎勵？”他卻不滿地回答：“你小看我了，你知道‘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的道理嗎？快去抓人吧！”隨即掛斷了電話。由于阿圣及時準確地提供信息，當年12月23日傍晚輪奸一名12歲女孩的重大惡性案件告破。時隔不久，阿圣又同我通了兩次電話，繼而又攻破了一批重特大犯罪案件，摧毀了3個盜竊、搶劫團伙，有16名犯罪嫌疑人被逮捕。

隨著一起起案件的告破，老百姓到派出所贈送錦旗的鑼鼓聲、鞭炮聲和贊嘆聲不絕于耳，派出所因此被上級授予各種榮譽，我個人當年亦被評為“優秀人民警察”“優秀派出所所長”。

我沒有忘記朋友阿圣，榮譽里滲透了他的汗水和功績。所里決定獎勵阿圣2000元錢。在一座只有我們兩個人的無名橋上，我拿著2000元現金同阿圣講：“謝謝你幫了我這么多，這點獎金雖說遠遠抵不上你的付出，但這是公安機關對你提供破案線索、伸張正義行為的獎勵和肯定，請不要見外。”阿圣猶豫了好一陣才接過錢：“我平生最恨的人就是犯罪分子。認識你以后，覺得你是條漢子，我就不自覺地幫起你來，但從沒想過要什么獎勵，也沒想到自己因為仇視違法犯罪分子會這么‘膽大妄為。也好，獎金我拿著，這種合情合理的用血汗和性命危險換來的獎勵說不定別人還不敢拿呢。我以后還會幫你的，我要讓那些壞透了的犯罪分子一個個現形落網，得到報應！”

之后，我在何市及毗鄰的山口派出所的日子里，有情有義的阿圣真的沒少相助我。大到命案在逃人員，小至偷雞摸狗，只要我有求助，沒一樣不幫的。再苦再難，他總有辦法。

2006年秋天，全國“嚴打追逃”戰鼓擂響，供職于山口鎮的我又約見了熱心治安工作的好友阿圣，并遞給他一張“特別”名單。阿圣點頭只說了句“在逃人員都是些亡命之徒，我協助后你們可要為我保密”，之后就匆匆消失在人群之中。從那以后，阿圣時時處處留心觀察，沒日沒夜尋蹤守候。功夫不負有心人，不到一個月，阿圣接二連三向我舉報了8個形跡可疑的人，他們有涉嫌故意傷害、尋釁滋事的，有涉嫌綁架勒索、放火搶劫的，還有牽涉重大交通肇事逃逸的，最后都被我們捕獲。我和阿圣又相約在那座無名橋上，專程給阿圣送去3000元獎金，并希望他繼續跟我“合作”。

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那次“相約”竟是我和他的最后一次見面，我因派出所撤并調離，他重新踏上了打工路途，并于一次撲火救險中英勇獻身，成為廣東省潮州市民心中的一座豐碑。倘若當時我知道與阿圣后會無期的話，我肯定不會停下送別的腳步。

我和朋友阿圣相處的日子雖然不是特長，但總覺得我們就像患難與共的戰友一樣，感情難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