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蒙時光正好

單慧中

（一）/她

我叫顧阡陌，是一名有心理創傷的初中生，如花年紀，本該笑容明亮，但從父母離婚、母親棄我而去的那天起，現實就已封鎖了我此生全部的快樂。我變得很糟糕，成績很差。我沒有理想，但我喜歡小提琴，因為媽媽喜歡。

我的父親是我所在學校的校長，溫文爾雅、氣質非凡。我知道他一向不喜歡我，我們有時候甚至一個星期也說不上話，我們從不一起做事，他甚至沒有告訴過別人我是他的女兒，我的存在是他的恥辱。

顧阡陌，就是這樣頹廢地活著。

（二）/他

我叫左陽，是一名初中的班主任，外加數學老師。我每天都很快樂，不管遇到怎樣的事情我都是微笑著面對，我會和我的學生們一起學習、斗嘴。在別人眼里，我一直活潑開朗，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但這僅僅是別人眼中的我。

左陽，就是這樣隱藏自己地活著。

（三）/初相遇

那天，我還是一如往常，坐在教室的角落里，趴在桌子上裝睡，倒不是我不想睡，是因為我睡不著。班里來了新的數學老師，叫左陽，他做了一番生動有趣的自我介紹之后丌始上課，我無聊透頂，卻也沒興趣去刁難一個新來的年輕老師。

課上了二十分鐘左右，老師出了一道難題，他問誰可以解答，全班沒有一個人舉手，我懶惰地抬起沉重的腦袋看了看題，露出一個輕蔑的微笑，慢慢舉起了手。全班嘩然。

“這道題的答案就是沒有答案。”我抬起頭看著老師的眼睛，然后滔滔不絕地講解了這道題的答題思路，講完之后，全班再次嘩然。老師微笑著朝我點了點頭，我慢慢坐下，繼續睡大覺。

我成績差，不代表我笨。

臨下課的時候，老師叫了一聲我的名字，我抬起頭。老師笑著對我說：“顧阡陌同學，可以做我的課代表嗎？”我瞪大眼睛看著他，然后慢慢低下頭，輕輕地說了句：“隨便。”

我看著窗外，四月的天總是美得不像話，剛剛下過一場小雨，整個世界都像被淋濕了一樣，陽光驅散了烏云，露出微微的光芒，溫暖明亮，我自言自語：“都會過去的吧？”

嗯，都會過去的。

（四）/再相知

我來到這所學校已經一個星期了，似乎沒有什么困難。孩子們或許正處在青春期，個性張揚，活潑開朗，正是這個年紀該有的樣子。班上有一個奇怪的女孩子叫顧阡陌，從來不開懷大笑，也從不傷心難過，她總是默默地自己一個人，像個瓷娃娃一樣。我知道她很聰明，但是她從來不認真對待學業。

我還是一樣，像個小丑一般，笑給別人看，哭給自己聽。

我任職的班級算是不錯的，孩子們都很聽話，只是顧阡陌總是給我惹麻煩，我每次把她叫到辦公室的時候，她總是帶著一種無比落寞的微笑對我說：“你確定要跟一個有心理疾病的人講道理嗎？”每次她說完這句話，我的心都會被狠狠地揪一下，不是吃驚于她有心理問題，而是吃驚于一個十幾歲的孩子臉上怎么會有那種絕望的表情。

那天晚上，快十點鐘了，我坐在辦公室里為學生批改作業。突然電話鈴響了，是女生宿舍的管理員打來的，她告訴我，顧阡陌失蹤了。

我心里一顫，我真的不知道顧阡陌會做出什么事來。我抓起外套就往外跑，出了教學樓，我站在甬道的中央，看著那些幾乎一絲燈光也沒有的樓不知道自己該去哪里。

正當我絕望的時候，我看見藝術樓的大門敞開著，我想也沒想就跑了進去，我從一樓開始找，一間一間屋子地找。藝術樓一共有六層，我氣喘叮叮地搜完了五層卻還是沒有找到顧阡陌，我用盡全身力氣爬上六樓，心里在祈禱。忽然，耳邊響起了一陣悠揚的小提琴聲，這曲子我最熟悉不過——《致夏洛克》，是我寫的，我曾經用這支曲子和我精湛的技術得到了全國最高的小提琴獎項。

是顧阡陌嗎？

我慢慢推開音樂教室的門，有個嬌小的女孩子站在黑夜里，月光吻上她的頭發，像黑夜里的精靈。她可能知道有人來了，慢慢放下了琴，但沒有轉身：“左陽老師？”我輕輕“嗯”了一聲，慢慢走到她身邊。她低著頭，頭發從耳邊垂掛下來，我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老師我給你講個秘密吧?！彼p輕說道，“今天是我爸媽離婚八周年的日子，值得慶祝吧?！苯酉聛恚欄淠案抑v了她自己的事，關于她的家庭。

“老師，有時候我真的覺得自己的存在是個錯誤，我只是渴望得到他們的愛而已，老師你明白嗎？”說完，這個從不把喜怒哀樂表現在臉上的女孩子哭了，晶瑩的淚珠滑過她的臉，像夜晚的星辰降落在她的臉上一樣。

我揉揉她的頭：“老師明白?！痹瓉?，我們都是一樣的。

“阡陌，我也給你講個秘密吧。”我坐下來，倚著落地窗，“其實我跟你一樣，也渴望一個完整的家庭，我的爸爸媽媽都是很出色的小提琴手，我從小練習小提琴，我想變得像他們一樣優秀，直到我媽媽因為一次演出事故，用我的琴弦割破了她自己的喉嚨。從此，我再也沒有拿起過小提琴。”

“有時候我真的很想不明白，為什么她會那樣決絕地離開。后來，我漸漸長大，也漸漸明白，你沒有權利去恨、去討厭任何一個人，因為在這個世界上存活，沒有人會過得容易。”

顧阡陌擦了擦臉上的淚，說：“老師，為什么你再也沒有拿起過小提琴？你是我一直以來的偶像呀！”

“因為有些心里的傷，一輩子也愈合不了！”我無奈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琴弦：“老師今天就再為你拉一次好了?！蔽夷闷鹦√崆?，吹了一口氣，慢慢閉上眼，《致夏洛克》悠揚的旋律丌始在身邊環繞，顧阡陌看著月亮說：“老師，謝謝您?！?/p>

阡陌，一切都會過去的。

（五）/重拾

我開始和左陽老師有了更多的交流，就像是一粒塵埃在浩瀚的宇宙里找到了它可以依附的事物一樣。

左陽老師生在四月，一個無比美好的季節。他生日那天，我去琴行給他選了一把小提琴，閃著光澤，我想重新看他再輝煌一次。我給他寫了一張小小的紙條——心里的傷不可以愈合，但可以填補。

老師，一切都會過去的。

（六）/承蒙時光正好

顧阡陌自從那次以后，像變了一個人，她不再上課睡覺，不再自己一個人，她說，是我改變了她。當然，也是她改變了我，自從那次以后，總是有悠揚的小提琴聲從我房間傳出。四月是個美好的時節，像青春一樣。溫暖明亮。

雨過總會天晴，一切也將會過去。

承蒙時光正好，正是年少，我們眉間帶笑。

（編輯 文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