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嶺
鮑勃·迪倫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后,有人興奮,自然會有人沮喪。先不討論文學獎授予一位歌手是創新還是偏離文學正道的表現,至少,就鮑勃·迪倫的創造力以及作品中直面現實主義的勇氣來說是值得嘉獎的。在鮑勃·迪倫的音樂中,無論是流行的、搖滾的還是民謠的曲風,在業內都被贊譽為“詩性的表達”,而“詩性”不僅僅是情感的抒懷,更多的是對現實抱有批判的責任。
單從民謠來說,此類型的音樂更應該繼承這種責任,因為“民謠”就是民間的歌謠,所體現的就應該是來自人民的聲音。《史記》中有句“直如弦,死道邊;曲如鉤,反封侯”,出處不詳,只知道是漢朝的一首民謠,描寫相當直白,說的是“剛直不阿的人遭到打擊迫害,橫死路邊;而阿諛奉承的人卻升官發財,封侯晉爵。”體現了當時的社會現狀。都說讀史通今,這樣一首民謠放在兩千多年后的今天依舊相當貼切。從這可以看出,民謠來自民間,也最能窺見世道人心,反映一時的社會風尚和輿論趨向。
所以,民謠自古都講求一個“真”字。中國在20世紀80年代興起的先鋒文學便繼承了這種“真”的美學,只可惜在音樂方面卻傾向于宏大的主題,或者只關注個人世界里的愛恨情仇,而現實常常是被虛化的,或者是被贊美的。在鮑勃·迪倫的自傳《編年史》中寫道:“很難講究竟是什么使得關于一個人物或者一個事件的一首民謠歌曲變得有價值。也許是某種公正、誠實、開放的人格,一種抽象的勇敢。”可以說,不迎合大眾口味,只用“真”去打動人心,不僅是民謠唱作人的職責,也應該是聽者關心自我內心訴求的一種表現。
如今,在市場上充斥的作品依然還是通俗的,反映的也還是小清新與小情懷,大家既對現實感到迷茫,又不愿從這種迷茫中抽身,寧愿活在不需要過多思考的環境中,也不愿聽一位歌手認真地表達。所以,大多數作品會在這樣的審美下變得庸俗。但民謠是需要有人去嘶喊的,這種嘶喊絕不是歇斯底里的迷幻感,而是要唱出被大家視而不見的困境,引發對自我和環境的反思。
近幾年,在中國小眾文藝圈里有一些民謠歌手確實在創作著一些“真”的作品,并且始終堅持。就算有些旋律不那么好聽,如同鮑勃·迪倫所運用的“布魯斯”的旋律,有太多西方音樂的節奏難以被一些中國聽眾所認可。在民謠創作上,這些獨立音樂人的思路與審美主要還是傾向于對現實直接的表達,從作品的內容去選取適合它的音樂。把自己看見的社會以及第一感受寫下來,便是一個真實的作品,也最能靠近聽者的心靈。有些作品需要嘶吼,有些則需要低吟,把不同的悲苦和人生喜怒放在一首歌里盡情演繹。這就是真實感。
法國哲學家米歇爾·福柯說過:“當前的目標并不在于發現我們是誰,而是拒絕我們是誰。”一首好的民謠在我們耳畔蕩漾開來的過程,就是在拒絕我們是誰的過程,我們在社會上扮演的角色也不應該是自以為是的樣子。
而真正好的民謠歌手,我相信也會是一位好的詩人。中國的民謠歌手周云蓬就曾獲得過人民文學獎詩歌獎,在授獎詞中寫道:“作為一個盲人,這個世界對周云蓬來說雖然模糊不清,但他卻縱意馳騁、行走無疆。”而這種“縱意馳騁、行走無疆”的境界,不僅在于創作人廣泛的閱讀,還在于他心胸的寬闊。一首民謠雖小,但它需要有一種聲音,來源于所有人的生命。而生命,也絕不是對虛榮的膜拜以及對未來的幻想。
好的民謠“看上去瀕臨絕境,又像剛剛出生”,游離在俗世的邊緣,或被遺忘,但只要是這樣的民謠還存在,像鮑勃·迪倫這樣的人還在堅持,現實中的詩意就有了表達的立場。
(摘自《晶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