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不曾滿南山

作者有話說：

呆噶吼，我是喬綏，這是我的第一個故事，希望你們會喜歡哦。這篇文章主要講述的是一個愛而不得的故事。相信大家身邊都會有一位這樣的姑娘，不管為心上人研磨了多少眼淚，百轉(zhuǎn)千回的心思依然一句也說不出口。我身邊就有一位這樣的姑娘，揣了六年的暗戀，到畢業(yè)了都說不出口。故事里雖然有遺憾，但也算是給青春一個交代了吧。

在一個故事里挑大梁還是跑龍?zhí)?，都不是自己能決定的。

是由你愛的那個人決定的。

【一】

“快點快點，他們快登場了！”岳沁在電話里焦急地對我喊道。

我拿著手機(jī)一路小跑，終于在顧恒和薛燦登場前趕到了學(xué)校大禮堂。禮堂里人頭攢動，我貓著腰穿過層層人群鉆到了岳沁身邊的位子上。

“下一個嗎？”我氣喘吁吁地問。

“對?！痹狼哂钟行┩葱募彩椎卣f，“吳恙，我真不明白你為什么一心想來添堵?！?/p>

看我專心致志地盯著舞臺，她還想說些什么，人群中突然爆發(fā)出一陣呼喊。我定睛一看，顧恒和薛燦出場了。

顧恒穿著一身燕尾服，坐在舞臺左側(cè)的鋼琴旁，燈光剛打在他身上，前排的女生們就開始激動地叫喊起來。薛燦一身黑衣黑裙，在舞臺中央用一支現(xiàn)代舞來相和。兩束燈光各自打在他們身上，一靜一動，相得益彰。

一舞完畢，我身旁坐著的兩個男生陰陽怪氣地議論：“還真讓這傻子給追上了?！?/p>

另一個男生說：“人家有錢，你有什么？”

我不由得捏緊了手里的礦泉水瓶。

下一秒，燈光暗下來時，全灑在了他們倆身上?？粗麄冟秽粊y叫，我迅速切換情緒，裝成受害者也裝模作樣地抱怨了兩句。

岳沁拉著我的手，壓低聲音咬牙切齒地說：“住手！”

她不顧一切地阻止我，生怕我再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來。

也難怪，上次我們走在路上，前面兩個穿運動服的姑娘一路上嘴就沒停過。按理說我和岳沁背后也沒少嚼過舌根，但是我們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每次說人壞話之前先環(huán)顧四周，確認(rèn)當(dāng)事人不在方圓一百米以內(nèi)。

但是，那兩位姑娘卻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在我面前說了我十分鐘的壞話。我猶豫了片刻，決定給她們一點教訓(xùn)。

然后，我就擼起袖子上去干了一架。岳沁在旁邊嚇得瑟瑟發(fā)抖，手足無措。我讓她別插手，她還就真的沒插手，顫抖著聲音對圍觀人群說：“敢……拍照的，你給我記、記住！”

“上次是倆女的，這是倆男的！”她心有余悸地在黑暗的大禮堂里拼命地按著我的手。

我默默地翻了個白眼，說：“這倆人又沒罵我，我不會上去自取滅亡的?！?/p>

“你別裝了，對你來說，罵顧恒比罵你還狠?！痹狼吆藓薜卣f，一雙杏仁眼瞪得像銅鈴一般。

我癟了癟嘴不再說話，起身去了后臺。

后臺人來人往，薛燦正抱著一束花，跟舞蹈老師微微鞠躬道別。顧恒著急地從更衣室里跑出來，看到我之后一把把他的演出服塞了過來，像給小狗順毛一樣摸了摸我的腦袋，然后就匆匆忙忙跑出去追她了。

岳沁趕過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我抱著一堆衣服在熱火朝天的后臺直愣愣地站著。

春夜里的風(fēng)尚且有幾分涼意，岳沁抱著肩瑟縮地走在我身邊，幾度欲言又止。最后，我嘆了一口氣，問：“你想說什么？”

岳沁語重心長：“為什么要去別人的故事里當(dāng)個配角呢？”

一陣風(fēng)迎面而來，我沒忍住打了個噴嚏。隨即，我抱緊了懷中的衣服，搖了搖頭：“在一個故事里挑大梁還是跑龍?zhí)?，都不是自己能決定的。”

是由你愛的那個人決定的。

而在這熙熙攘攘的塵世，遇見誰，愛上誰，又豈是可以自己決定的？

【二】

顧恒喜歡薛燦是全校人盡皆知的事情。

薛燦是計算機(jī)系的系花，顧恒是校籃球隊主力，在熱鬧喧囂的校園生活里，這樣兩個風(fēng)云人物之間的旖旎故事，自然為大多數(shù)人增添了許多喜聞樂見的談資。

顧恒曾經(jīng)在薛燦生日時，用送每個寢室一份全家桶為代價，收買了她全班同學(xué)，集體給她制造一份驚喜。

他在操場上精心布置了場地。玫瑰花瓣鋪就的小路，兩側(cè)擺滿了一水兒的心形蠟燭，一個三層蛋糕推車在一旁時刻準(zhǔn)備著，在民謠圈小有名氣的樂隊還在一旁唱著薛燦最愛的歌，顧恒站在花瓣路盡頭緊張地等待著，腳邊是一大堆粉色的心形氣球。

氣球是我吹的。當(dāng)時，顧恒找到我，興沖沖地說他想到一個idea需要我的幫忙。我本以為是個什么非我不可的忙，于是就懷著一絲絲竊喜答應(yīng)了下來。結(jié)果到場以后，他拿出一大袋氣球說：“你幫我吹氣球吧?！?/p>

所以說啊，岳沁可真是高看我了，我連配角都算不上，頂多是個跑龍?zhí)椎摹?/p>

除了我以外，圍觀群眾也都貢獻(xiàn)出了自己的光和熱，她們一個個興奮得像是快要昏厥過去了一樣，薛燦剛一出現(xiàn)就開始扯著嗓子叫了起來，那架勢，就好像見到了自己的愛豆。

可是，系花就是系花，一看就是見過大場面的。即使是這樣浪漫溫馨的場景，這樣蠱惑人心的氛圍，她也絲毫不為所動。

我眼睜睜地看著她面無表情地走到顧恒面前，然后用腳踩破了幾只氣球。聽著氣球炸裂的嘭嘭聲，我的腮幫子一陣一陣地疼。

圍觀群眾驚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大氣兒都不敢出。眾目睽睽之下，薛燦走近樂隊搶了主唱的話筒，隔著一條花瓣路，看著顧恒說：“我不喜歡你?！?/p>

這句話通過音響傳遍了操場的每一個角落，顧恒親手把自己變成了一個笑話。

不到片刻，看熱鬧的人群如潮水般散去。顧恒坐在看臺的臺階上，雙手撐著腦袋，一副懊惱的樣子。我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沒關(guān)系，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抬起頭怒氣沖沖地看著我，幾秒后又自己泄了氣：“我怎么那么差勁。”

我怒其不爭地看了他一眼，拉著他朝校外走去：“走吧，我請你吃烤串去。”

那天我們沒有去學(xué)校門口吃大排檔，而是去了一家看起來很高級的餐廳。

顧恒一早就預(yù)定了這家餐廳的雙人燭光晚餐，原本打算抱得美人歸以后和薛燦一起慶祝，結(jié)果被都我一個人吃掉了。

沒錯，我一個人吃了兩份食物。顧恒坐在我對面食不下咽，一杯接著一杯地喝水，好像被扔上岸的鯉魚，快要渴死了一樣。最后，他一口氣吹滅了桌子中間的蠟燭，拉著我的手焦慮地說：“你們女生到底想要什么？”

我的嘴巴里塞滿了牛肉，含糊不清地說：“你覺得我能代替薛大美女回答這個問題嗎？”

他頓時垮了下來：“對啊，你們不一樣?！?/p>

我沒有再搭腔，我不會傻到去問“我們哪里不一樣？”畢竟我自己也不得不承認(rèn)，我們哪里都不一樣。

薛燦是計算機(jī)系為數(shù)不多的女生之一，卻撐起了整個系的顏值。早前學(xué)校貼吧里有好事者評比校花，薛燦在一眾文傳院美女中也絲毫不遜色，呼聲極高。

不僅如此，她的專業(yè)成績也非常厲害，曾在全國計算機(jī)大賽中取得非常好的名次，大三就確定將會被保送至北京的一所理工科大學(xué)讀研。

思及此，我認(rèn)命地打了個響亮的飽嗝。

“你說她怎么那么狠心？”顧恒看著面前一截滅了的蠟燭，怔怔地問。

我拿起紙巾擦了擦嘴，輕聲說：“因為不愛唄?！?/p>

對啊，正是因為不愛，她看不到你充滿希冀的目光，感受不到你強顏歡笑的苦澀，也不在意你一個人在月亮下怎樣黯然神傷。

就像你，就像我，在被愛者的故事里，永遠(yuǎn)都沒有一句臺詞。

【三】

月華如練，我一個人踩著長長的影子慢悠悠地踱回了宿舍。到了樓下，我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大門已經(jīng)關(guān)上了。

我掏出手機(jī)給岳沁打了一個電話，幾分鐘以后她帶著一個折疊椅悄悄跑了下來，幫助我翻過了院墻。

看著我一身狼狽，她有些生氣地說：“又去送溫暖了？”看著我驚訝的眼神，她嘆了一口氣，“學(xué)校都傳遍了?！?/p>

我點了點頭，抱著椅子上樓，她跟在我身后喋喋不休：“你能不能別這樣了？明明不是小白菜，還總愛演些苦情劇。要不然就勇敢地去告白，要不然就縮在殼里安安靜靜地待著，為什么總要去給自己找不痛快？你做的這些事情，除了我，誰會知道？他顧恒……”

我轉(zhuǎn)過頭想打斷她，卻看到她眼眶紅紅的，聲音也有點哽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愣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椅子，用力地抱住了她，小聲地說：“我知道啊，但是我不敢，也控制不住自己?！?/p>

她帶著濃濃的鼻音說：“都怪我，不該讓你幫我拿那個快遞?！?/p>

她的聲音很小很輕，像是在說給我聽，又像是在懊悔。但是不論如何，我都聽到了。

于是，往事裹挾著灰塵，再次劈頭蓋臉地朝我襲來。

那天岳沁生理痛，躺在床上裝死，差遣我去拿個快遞。我晃晃悠悠地走到大學(xué)城快遞中心，在堆得像小山一樣的快遞堆里，把她的快遞扒了出來。

然后，我拿起筆簽上自己的名字。這時，身后那個剛剛被我不小心踩了一腳的女孩狀似驚訝地對同伴說：“呀！你看她是個左撇子！”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恰好是周圍人都能聽見的音量，那一刻眾多眼光帶著好奇或探究齊刷刷地朝我射過來。

我摔了那支筆，剛準(zhǔn)備回頭罵她兩句，一個瘦高的男生挺身而出，站到了那個女生面前，義憤填膺地說：“左撇子沒什么值得被人詬病的，倒是沒禮貌才更加貽笑大方吧。”

說完，他無視了那個女生漸漸漲紅的臉，轉(zhuǎn)過身對我說：“你也是Z大的嗎？我叫顧恒，你叫什么名字？”

我怔了幾秒，隨即笑了，看著他的眼睛說：“你好，我叫吳恙?！?/p>

我曾經(jīng)在網(wǎng)絡(luò)上看到過一個視頻，關(guān)于一個心理學(xué)實驗的。實驗者找到幾位志愿者，然后安排一男一女進(jìn)入各自密閉的房間對視五分鐘，以觀察他們的表情變化。然而，這個實驗出現(xiàn)了一個意料之外的結(jié)果，五分鐘以后，半數(shù)的志愿者都表示有心動的感覺。

我不知道是否這種感覺只是對視時正常的心理暗示，我只知道從那一刻起，我喜歡的人有了具體的樣子。

【四】

為了多點機(jī)會和他相處，我輔修了第二專業(yè)。填申請表時，岳沁咬著棒棒糖問我：“一周只休息一天，課業(yè)是普通學(xué)生的兩倍，就連期末也是連考十幾門功課，你受得了嗎？”

我茫然地?fù)u了搖頭，愣怔了幾秒鐘，然后低下頭填好了表格。

直到大二開學(xué)時，我作為輔修的學(xué)生站在了講臺上自我介紹，看著臺下的顧恒一臉驚喜地沖我揮手時，我才想起怎么回答岳沁的問題。

所有以愛為名的努力，都是可以用愛來支撐的。

從那以后，我一步一步地靠近他，終于成為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他身邊的人。

我們一起去市體育館看籃球賽，一起租山地車在郊區(qū)騎行，一起去網(wǎng)吧開黑打游戲，一起去學(xué)校門口的大排檔吃烤串，一起去圖書館三樓偷看自習(xí)的薛燦。

是的，這個世界上的感情分很多種，有兩情相悅，就會有愛而不得。

我還記得那天是一學(xué)期一次的形勢與政策講座，也是學(xué)校唯一的各專業(yè)學(xué)生共同參加的講座。我坐在顧恒身邊正認(rèn)真做著筆記，他突然捅了我的胳膊一下，說：“你看?！?/p>

我實在是太過愚鈍，茫然地“啊”了一聲。

他有些著急，伸出一根手指，緊張地指向了一個地方：“薛燦啊。”

我順著他手指所指的方向遙遙看過去，雖然名字已經(jīng)聽過很多次，但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薛燦。她穿著一件白色背心和一條粉色的信封裙，長發(fā)軟軟地披在肩膀兩側(cè)，即使是在人頭攢動的禮堂里，她秀氣的眉毛微微蹙起，我的腦海中還是驟然出現(xiàn)了一句話：“春山作骨，秋水為神?！?/p>

他們之間的故事也非常簡單，大學(xué)剛開學(xué)時，顧恒這個弱智少年遇到了一個冒充學(xué)長的騙子。騙子以“住宿費提前交”為理由，向他索取一千元。顧恒一直歸屬于人傻錢多的那一類人，二話不說就準(zhǔn)備掏錢。就在他給錢時，薛燦如同天女下凡般出現(xiàn)，一把拉住顧恒的手，把他護(hù)在身后，面不改色地冒充學(xué)姐跟騙子對峙，最終把他趕跑。

顧恒一臉癡傻地看著她，二話沒說先許了芳心：“你好，我叫顧恒，你叫什么名字？”

“謝謝你剛剛幫了我，你真是個好人。”

“這樣吧，我請你吃飯，就當(dāng)感謝你為我挽回1000塊錢?！?/p>

顧恒興致勃勃地說個不停，薛燦這樣的女孩，聰明、美麗、善良，她的出現(xiàn)給他單薄的生活帶來了不可言喻的精彩。他興奮地手舞足蹈，換來的卻只是薛燦皺起的眉頭，和冷冰冰的一句“我現(xiàn)在有點后悔了?！?/p>

說完他們的故事以后，顧恒趴在課桌上，垂頭喪氣地說：“她高中就有喜歡的人了?！?/p>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剛打算安慰他，他又突然坐直了身體，憤憤地說：“我要是高中老師，一個早戀的都別想有！”

他聲音很大，一下子就吸引了老師的注意。那個頭發(fā)花白，脾氣很差的老教授敲了敲桌子，面帶怒容地看著我倆說：“要談情說愛，就出去談去！”

顧恒縮了縮脖子，嘟囔了一句：“老花眼?！?/p>

【五】

我開始瘋狂搜集薛燦的一切。

她每天早晨七點會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學(xué)校二號操場上晨跑，傍晚會在食堂右邊第三個窗口買一個包子和一碗粥，周末她愛去圖書館三樓靠窗最后面的那個座位看書，她最喜歡的女作家是嚴(yán)歌苓和瑪格麗特·杜拉斯。

我把這些小事一件一件告訴顧恒，他興高采烈地捧著我的臉說：“吳恙，你是老天爺送給我的小天使嗎？”

我瞪著眼睛，大聲地說：“說什么呢你，我可是老天爺送給人間的禮物。”

他嘿嘿傻笑了幾聲，然后想起什么似的湊過來說：“薛燦的生日快到了，你說我送點什么東西好？”

頓了幾秒，他又不好意思地?fù)蠐项^，補充了一句：“送點什么東西，她才不會拒絕……”

回到宿舍以后，我用筆支著腦袋想了半天，終于想到一條還算靠譜的建議：嚴(yán)歌苓近期會在本市舉辦一個小型讀者見面會，但是規(guī)模較小，一票難求。

我上網(wǎng)查了一些資料，最后在岳沁怒其不爭，哀其不幸的眼神里拿起手機(jī)，撥打了一個朋友的電話。

隔天我拿著兩張入場券在顧恒面前晃來晃去，得意地說：“給你也行，不過……”

“明天請你吃法式大餐?！彼粗倚χf，明亮的眼睛像馴鹿一樣清澈，又長又翹的睫毛根根可見。在我愣神的一瞬間，他把票搶了過去，一邊跑一邊回過頭大聲說，“肯定請你吃！”

看著他興奮地跑遠(yuǎn)，岳沁在我身側(cè)幽幽地說：“拿自己收藏了好幾年的銀幣，只換了兩張入場券，還是給情敵的。真是太讓人感動了，我都快哭了。”我剛想翻個白眼，她又說，“但是，你感動我沒用，他只會認(rèn)為你是個仗義的好兄弟?！?/p>

我張了張嘴，最后一句話也沒說，拉著她回去了。

后來，我才知道，這一招非常好使，那是薛燦第一次沒有拒絕顧恒的示好。

顧恒眉飛色舞地在我面前說那天薛燦有多開心，笑起來有多漂亮，跟他說了哪幾句話。我一直掐著自己的手，強忍著想把他打一頓的欲望，面帶微笑地看著他。

最后，他從書包里拿出一本《陸犯焉識》放在了我面前，笑著說：“送給你啊，簽了名的，薛燦我都沒給?！彼斐鍪秩嗔巳辔业念^發(fā)，“我自己偷偷回去排了好久的隊，知道你也喜歡她?！?/p>

【六】

學(xué)校一年一屆的迎新晚會如期舉行，顧恒憑借著一手出色的琴技征服了宣傳主任，加上我的三寸不爛之舌，成功地和薛燦組了隊，共同表演了一個節(jié)目。

表演結(jié)束以后，他就追薛燦去了，留我抱著他的演出服站在原地發(fā)愣。腦袋像是出了故障的電腦，運轉(zhuǎn)了半天我才想起來，晚會前幾天他曾經(jīng)拍著胸脯信誓旦旦地跟我說，年輕人不能怕跌倒，從哪里跌倒就從哪里爬起來，最后他還說要再跟薛燦表白一次。

我和岳沁走回了寢室，沐浴著月光，踩著一地冷霜，我卻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

“沁沁，你說我這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

她幽幽地看了我一眼，說：“他們在一起了，或者他死心了?！?/p>

我嘆了一口氣，說：“我看他不可能死心?！?/p>

“或者你死心了。”說完她搖了搖頭，“不過我看更不可能，那只有你們在一起了?！?/p>

我睜大了眼睛看著她說：“你還不如說我失憶了靠譜一點。”

最后，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老氣橫秋地說：“這也許是你的劫，過不去就粉身碎骨，過得去就得道成仙?！?/p>

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準(zhǔn)備去操場跑兩圈。剛一下樓，我赫然看見顧恒正躺在樓下花壇邊，旁邊一堆空易拉罐和煙頭，身上還穿著昨天的衣服，潦倒不堪。

這世界上有太多愛而不得的人，在每一個滿月高懸的夜晚，黯然神傷的永遠(yuǎn)不止我一個。

昨天晚上，薛燦站在廣場最大的一個路燈下，像一個操控著月滿盈缺的女王。她拉著男朋友的手，笑得像漿果一樣甜美。最后，她對顧恒說：“你看，我現(xiàn)在很幸福，如果你真的喜歡我，就不要來打擾我了好嗎？”

那是她第一次跟他說那么多話，也是她第一次對他一個人笑，但是顧恒心里清楚，這也是最后一次了——拉著他一步步向前的那根繩已經(jīng)在她的笑容里斷開了，他甚至聽到了斷裂的聲音。

他沙啞著嗓子，看著我說：“原來愛而不得是這種感覺啊?！?/p>

我必須要說明，有些事情就像冬天的雪花和夏天的雷聲，出現(xiàn)得合情合理順其自然。就像我猝不及防落地在顧恒臉上的那個吻一樣，只是因為他像一只受傷的小奶貓蜷縮在角落里，明亮的眼睛里藏滿了細(xì)細(xì)碎碎的哀戚，而我又適時地發(fā)揚了一下自己的同情心而已。

可同情心終究抵不過羞恥心，我抓起包飛速逃離了現(xiàn)場，將震驚的顧恒和興奮的岳沁通通扔在了原地。

【七】

我和顧恒談起了戀愛。

這句話說起來就讓人面紅耳赤心跳加速，可是它是真的。

在那個蜻蜓般的吻落下去以后，我整天像個越獄犯一樣出門就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生怕跟顧恒來個偶遇?？墒侨松嘈畎。粋€星期以后，他竟然主動找上門來了。

在教室門口，他笑嘻嘻地拉住想要逃竄的我，又看著我說：“吳恙，不如我們在一起試試？”

那一刻我一定是太興奮了，所以下一秒天旋地轉(zhuǎn)，一陣眩暈之后我倒在了地上。

是的，在顧恒說“不如我們在一起試試”的時候，我暈了過去。

當(dāng)我醒來的時候，先是迎接了預(yù)料之中的來自岳沁的一波嘲笑，然后我眼睜睜地看著顧恒拿著一袋糖走到我面前說：“低血糖沒什么大事，以后隨身帶幾顆糖就好了?！?/p>

我愣了一下，然后點了點頭。

顧恒這個男友當(dāng)?shù)眠€是挺稱職的，早晨他會買好早餐在樓下等著我，吃飯時他會先詢問我想吃什么，在路上也總是走在外側(cè)護(hù)著我，遇到個節(jié)日還會給我準(zhǔn)備個小禮物。

“那你還想要什么??？”岳沁支著胳膊好奇地問我，“既然他都對你那么好了，你還有什么不開心的呢？”

“也不是不開心，就是感覺怪怪的，他跟以前好像完全不同了?！蔽彝兄f。

“當(dāng)然不一樣啦！以前你們是朋友，現(xiàn)在你們是戀人。”

“我總感覺他把我小心翼翼地供起來了一樣，我們到現(xiàn)在連手都沒拉過。”我嘟囔了一句。

岳沁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不再說話。

第二天早晨，顧恒照例買好了早餐站在我宿舍樓下等我。花團(tuán)錦簇越發(fā)襯托得他面如冠玉，來往的女孩都忍不住瞟他兩眼。我站在樓梯上深吸了一口氣，跑到他面前，踮起腳啪嘰親了他一口。

我親眼看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驚慌失措，然后他笑了，揉了揉我的頭發(fā)，說：“快吃吧?！?/p>

我們并肩走在路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經(jīng)過學(xué)校的小橋時，他突然拉住了我的手，我咧開的嘴角還沒收回來，一抬頭就看到了薛燦正迎面走過來。

幾個月不見，她好像有了一些變化，淡淡的黑眼圈顯露出疲態(tài)，但依然是那副清清淡淡，生人勿近的樣子。她目不斜視地經(jīng)過我們時，顧恒的手甚至微微抖動了一下。

直到她走遠(yuǎn)了，我跳起來打了他一下，說：“看誰呢你？舊情難忘啊?！?/p>

他尷尬地笑了一聲，撓了撓頭，拉著我的手繼續(xù)向前走，直到走到教室坐下才松開。

我握著一手心的汗看著他發(fā)了一節(jié)課的呆，突然就有些力不從心的感覺。

【八】

期末考試之前，?；@球隊在大學(xué)城有一場友誼賽。身為隊員的顧恒也顧不上復(fù)習(xí)了，開始爭分奪秒地跟著隊友一起訓(xùn)練，跟我見面的次數(shù)也漸漸少了。

我去籃球場找過他幾次，每次都是站得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他跟一群男生揮汗如雨，然后把一瓶水放在他的背包旁邊，隔著幾十米的距離跟他比一個加油的手勢再默默離開。

好在他的努力也沒有白費，正式比賽時，時間剛過一半我們校隊就以大比分領(lǐng)先，最后以壓倒性的分?jǐn)?shù)贏了隔壁的大學(xué)校隊。

比賽結(jié)束以后，我拿著一瓶運動飲料走進(jìn)場地遞給了顧恒。這時，隊長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大家都辛苦了，晚上去吃火鍋?！比缓?，他擠眉弄眼地看了我一眼，聲音洪亮地說，“可攜帶家屬！”

顧恒不好意思地看了我一眼，問我去不去?？赡苁钱?dāng)時的氣氛太熱情，我一口就答應(yīng)下來。

后來，我時常會想，自己有沒有后悔過這個決定?？墒?，就像我不知道岳沁所說的劫難我有沒有渡過去一樣，我有沒有后悔，同樣也沒有很清晰的答案。

我們早已經(jīng)過了黑就是黑，白就是白的年紀(jì)了。這個世界多么豐富多彩，它從來都不具備什么涇渭分明的是與非。

所以，即使我沒有主動答應(yīng)去赴宴，即使我們沒有在店里看到薛燦，我們一樣會分手。

所以，你看，我后不后悔，好像也并不是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顧恒在飯店里看到薛燦被她所謂的男朋友推倒在地時，即使飯桌上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在看著我，即使我卑微地拉著他的衣角顫抖著聲音說“你不要去！”，即使薛燦曾經(jīng)對他是那么決絕而不留余地，他還是義無反顧地推開椅子，掰開了我的手，丟給我一句輕飄飄的“對不起”，然后像個蓋世英雄一樣，身披金甲圣衣，腳踏七彩祥云，向薛燦走了過去。

初夏的夜晚還是有一絲涼意的，路邊的大排檔生意火爆，露天的桌椅上坐滿了即將畢業(yè)的學(xué)生。他們有的摔酒瓶，有的抱頭痛哭，就像是一場末日的狂歡。我跌跌撞撞地走過他們身邊時，突然覺得自己仿佛也失去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呢？

【九】

電影里，無論主角還是配角，無非都是兩三個小時的戲份，時間一到，每個人都得來領(lǐng)取各自的結(jié)局。

就像青春不管如何壯闊，也終究會有曲終人散的時候。

我離開了學(xué)校，孤身一人北上，在一家廣告公司謀求了一份差不多的工作，開始了摸爬滾打的社會生活。

我變得越來越忙碌，偶爾情緒上聽之任之的小失落都變成了一種奢侈。漸漸地，我已經(jīng)很少會想起顧恒了，就像我已經(jīng)記不清學(xué)校食堂哪個窗口的菜最好吃，學(xué)院哪位老師最平易近人一樣。

我似乎連他的樣貌都記不清了。

所以，當(dāng)岳沁突然跟我說“他們在一起了”時，我才會怔了好幾秒。

我可能真的是渡過去了吧，明明是青春里最濃墨重彩的那個名字，我卻遲鈍地問了一句：“誰？”

話一出口，我就了然于心了，點了點頭，像是自言自語：“那就好?！?/p>

岳沁看著我，小聲地問：“你后悔過嗎？”

聽到這句話，我低著頭笑了。

為什么會后悔？

我曾經(jīng)認(rèn)真愛過的那個男生，他有著跟漫畫書里的美少年一樣好看的眉眼，還有優(yōu)渥的家境培養(yǎng)出來的善良和純真，他會在陌生人被惡意攻擊時挺身而出，他會為了好朋友的喜愛排隊三個小時，他還會在自己深陷愛而不得的深淵時努力地想拉別人一把。

很驚訝嗎？

我一早就知道了，就在那個吻輕輕地落下去而我落荒而逃以后，在一旁看熱鬧的岳沁就走上前把一切都告訴了他。那時他才知道，在感情里泥足深陷的，不止他一個人。

他說錯了，我不是上帝送給他的小天使，他才是上帝對我的眷顧。

我像只鴕鳥一樣看著他笨拙地學(xué)習(xí)該如何愛我，小心翼翼地隱藏自己真正的心意，而我一早就看到了他的決心?？墒牵姨运搅?，我對他說的最后一句話是“你不要去”。

那時，他為了道歉在樓下整夜整夜地等我，而我依然決意離開，既是想讓他毫無負(fù)擔(dān)地去愛，同時也給自己一個出路。

因為在那個我瑟瑟發(fā)抖的夜晚，再一次翻開那本《陸犯焉識》時，有如神祇引導(dǎo)一般，我一眼就看到了那句話：終究要失去的，不如主動失去。

【尾聲】

我曾經(jīng)在網(wǎng)上看到過一句話：喜歡一個人很久很久是什么感覺？

那種感覺并不好，就像整個冬天都沒打過一次雪仗，沒堆過一次雪人，只是單純的冷。

我的冬天，并不是從那個狹窄逼仄的快遞中心開始的。

我第一次見他，是在我14歲出車禍時，少年踩著滑板剛好經(jīng)過，記下了逃逸司機(jī)的車牌號碼，然后又撥打了120。最后，他跑到我身邊，抱著我鮮血淋漓的腦袋，一直小聲安慰我別害怕，直到救護(hù)車趕了過來。

那時候，我在病床上躺了很久，全身多處骨折，右手肌腱斷裂再也不能彎曲。但是在每一個被疼痛折磨得徹夜難眠的夜晚，我的腦海里總會浮現(xiàn)出一句話：

“我叫顧恒，你叫什么名字？你千萬別睡啊，等你好了，還要告訴我你的名字呢?！?/p>

多年以后，我又遇見了他。

那天，他站在狹窄逼仄的小房子里，身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他說：“我叫顧恒，你叫什么什么名字？”

那一刻，世界寂靜無聲，我咧開嘴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容：“我叫吳恙?！?/p>

別來無恙。

編輯/張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