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名人
豐子愷:字仁,號子愷。浙江崇德(今桐鄉)人。中國畫家、文學家、美術教育家、音樂教育家。早年從李叔同學習繪畫、音樂。1921年去日本。回國后在上海、浙江、重慶等地從事美術和音樂教學。“五四”運動后創作漫畫,并常以兒童生活作題材。新中國成立后,任上海中國畫院院長、中國美術家協會上海分會主席。擅散文和詩詞,文筆雋永清朗,語淡意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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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大多數人家廿七夜過年。所以這晚上商店都開門,直到后半夜送神后才關門。我們約伴出門散步,買花炮。花炮種類繁多,我們所買的,不是兩響頭的炮仗和劈劈拍拍的鞭炮,而是雪炮、流星、金轉銀盤、水老鼠、萬花筒等好看的花炮。其中萬花筒最好看,然而價貴不易多得。買回去在天井里放,大可增加過年的喜氣。我把一串鞭炮拆散來,一個一個地放。點著了火立刻拿一個罐頭來罩住,“咚”的一聲,連罐頭也跳起來。我起初不敢拿在手里放。后來經樂生哥哥(關于此人另有專文)教導,竟膽敢拿在手里放了。兩指輕輕捏住鞭炮的末端,一點上火,立刻把頭旋向后面。漸漸老練了,即行若無事。
年底這一天,是準備通夜不眠的。店里早已擺出風燈,插上歲燭。吃年底夜飯時,把所有的碗筷都拿出來,預祝來年人丁興旺。吃飯碗數,不可成單,必須成雙。如果吃三碗,必須再盛一次,那怕盛一點點也好,總之要湊成雙數。吃飯時母親分送壓歲錢,我得的記得是四角,用紅紙包好。我全部用以買花炮。吃過年夜飯,還有一出滑稽戲呢。這叫做“毛糙紙揩洼”。“洼”就是屁股。一個人拿一張糙紙,把另一人的嘴揩一揩。意思是說:你這嘴巴是屁股,你過去一年中所說的不祥的話,例如“要死”之類,都等于放屁。但是人都不愿被揩,盡量逃避。然而揩的人很調皮,出其不意,突如其來,那怕你極小心的人,也總會被揩。有時其人出前門去了。大家就不提防他。豈知他繞個圈子,悄悄地從后門進來,終于被揩了去。此時笑聲、喊聲充滿了一堂。過年的歡樂空氣更加濃重了。
街上提著燈籠討賬的,絡繹不絕。直到天色將曉,還有人提著燈籠急急忙忙地跑來跑去。這只燈籠是千萬少不得的。提燈籠,表示還是大年夜,可以討債;如果不提燈籠,那就是新年元旦,欠債的可以打你幾記耳光,要你保他三年順境。因為大年初一討債是禁忌的。但這時候我家早已結賬,關店,正在點起了香燭迎接灶君菩薩。此時通行吃接灶圓子。管賬先生一面吃圓子,一面向我母親報告賬務。說到贏余,笑容滿面。母親照例額外送他十只銀角子,給他“新年里吃青果茶”。他告別回去,我們也收拾,睡覺。但是睡不到二個鐘頭,又得起來,拜年的鄉下客人已經來了。
年初一上午忙著招待拜年客人。街上擠滿了穿新衣服的農民,男女老幼,熙熙攘攘,吃燒賣,上酒館,買花紙(即年畫),看戲法,到處擁擠。
初二開始,鎮上的親友來往拜年。我父親戴著紅纓帽子,穿著外套,帶著跟班出門。同時也有穿禮服的到我家拜年。如果不遇,留下一張紅片子。父親死后,母親叫我也穿著禮服去拜年。我實在很不高興。因為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穿大禮服上街,大家注目,有譏笑的,也有嘆羨的,叫我非常難受。現在回想,母親也是一片苦心。她不管科舉已廢,還希望我將來也中個舉人,重振家聲,所以把我如此打扮,聊以慰情。
正月初四,是新年最大的一個節日,因為這天晚上接財神。別的行事,如送灶、過年等,排場大小不定,有簡單的,有豐盛的,都按家之有無。獨有接財神,家家鄭重其事,而且越是貧寒之家,排場越是體面。大約他們想:敬神豐盛,可以邀得神的恩寵,今后讓他們發財。
初五以后,過年的事基本結束。
平淡質樸含韻味:
豐子愷的《過年》詳細地描述了童年過春節時的熱鬧情景,送灶、打年糕、燒祭品、祭年菩薩、拜祖宗、買年畫、貼春聯、看戲法、接財神等,年俗充滿趣味。本文節選了其中一部分,再現了以往過年時的情景,平淡質樸,娓娓道來,如話家常,處處洋溢著一個藝術家的率真,包含著無窮的韻味,讓人看來饒有趣味,真想也體驗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