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文倩
中國古代的行旅生活
接風洗塵
○郗文倩
長途旅行之后抵達目的地,當地親友常要設宴招待,為之“接風洗塵”,這在古代既是習俗,也是禮儀,今人亦如此。
“接風”一詞最早見于元曲,石子章《竹塢聽琴》第一折有“便安排酒肴,與孩兒接風去來。”元曲是俗文體,里面保留很多口語,可見“接風”一詞在當時已是日常通用的俗語了。為什么叫“接風”?大概行旅者一路“風塵仆仆”“風吹雨打”,甚至“風餐露宿”,最后“風雨無阻”的到達,這行旅過程始終與風”同行,那接到了“風”自然也就是接到旅行者了。當然,這個解釋,屬于望文生義的亂發揮,只能入“魔鬼詞典”。
“洗塵”一詞比“接風”出現的早,也稱“洗泥”。《大宋宣和遺事》是宋元筆記小說,里面講到宋代名妓李師師一度受寵于宋徽宗,然私下又與另一愛慕者賈奕小酌,恰被高俅撞見,驚慌之下,李媽媽打圓場說:“這人是師師的一個哥哥,多年不相見,來幾日,也不曾為洗塵;今日辦了幾杯淡酒,與洗泥則個。”含含混混地就把這事暫時瞞混過去了。李媽媽又說“洗塵”,又說“洗泥”,其實都是一個意思,但避免了重復,語言就活潑生動了許多。蘇軾《和錢穆父送別并求頓褫酒次韻詩》云:“佇聞東府開賓閣,便乞西湖洗塞塵”,是把“洗塵”拆開說的。相比“接風”一詞,“洗泥”、“洗塵”就很好解釋:長途跋涉,自然灰頭土臉,抵達后洗臉洗頭濯足沐浴,洗除旅途塵泥的同時,也一并去除跋涉的乏累,這個詞說的真是很實在。
接風洗塵,不光是打盆水洗洗了事。《水滸傳》第3333回,宋江來到清風鎮花榮駐地,彼此拜見后,花榮“請宋江更換衣裳鞋襪,香湯沐浴,在后堂安排筵席洗塵”。香湯沐浴,這就正式得很了。當然,洗濯都是鋪墊,重心還是筵席,俗稱“接風酒”。只不過,經濟狀況不同,遠近親疏有異,這接風酒的場面也自然不一樣。
《紅樓夢》第4 4回,薛姨媽帶薛蟠、寶釵等人投奔榮國府,榮府“合家俱廝見過,又治席接風”,這里接的是至近的親戚,接風酒自然要隆重些。《水滸傳》第2626回,武松出差回來后,為弄清武大死因,特請鄰居們吃酒,鄰居們說:“小人們都不曾與都頭洗泥接風,如今倒來反擾。”鄰居們白吃一頓酒,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便依禮寒暄致歉。假若真為武松洗泥接風,也就是粗茶淡飯外加些酒肉而已,和賈府里的接風宴比較,就好比劉姥姥家之于大觀園。
同樣是接風,這酒席上的氣氛也是各有差異的。《紅樓夢》第1616回賈璉護送林黛玉回家奔喪歸來,鳳姐擺酒接待。在家里“接”遠歸的丈夫,接風酒自然就可隨意些。因房內別無外人,鳳姐便笑道:“國舅老爺大喜!!國舅老爺一路風塵辛苦!!小的聽見昨日的頭起報馬來說,今日大駕歸府,略預備了一杯水酒撣塵,不知可賜光謬領否?”賈璉笑道:“豈敢!!豈敢!!多承!多承!”倆人一本正經的官話應答,其實眉眼飛動,接風酒不過是年輕小兩口打情罵俏的引子。《水滸傳》第5050回,宋江率隊打祝家莊得勝回山,“寨里頭領晁蓋等眾人擂鼓吹笛,下山來迎接,把了接風酒”,這酒筵一定是粗豪實在的,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喝到興處,喧鬧逗罵。
如今,交通日益便利舒適,人們對出行的態度也越來越從容,風塵仆仆漸漸變成象征性的修飾語,接風宴也簡化了。不過“接風洗塵”的含義沒變,幾千年前,孔子說:“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接風洗塵”也同樣表達了這久別相逢的歡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