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繁盛，立夏生香

◎沈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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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事繁盛，立夏生香

◎沈善書

梅子留酸軟齒牙，芭蕉分綠與窗紗。

日長睡起無情思，閑看兒童捉柳花。

——宋·楊萬里《閑居初夏午睡起》

春季是一闋輕柔婉麗的宋詞，夏季則是一書清涼的明清小品文。

立夏時節，柔風麗景，深院柳蔭，槐香飄溢，柔嫩的白花落滿了瓦片。屋檐間新結的蛛網糾纏著纖纖雨絲，院落邊的紅磚老瓦下生出了野花。微風拂面，飛絮沾衣，柴門難掩初夏景。此刻，我想踏進楊萬里的這首詩中，摘一些青梅拿來煮酒，飲完后便可與詩人一樣，閑看稚童捉柳花。

“梅子留酸軟齒牙，芭蕉分綠與窗紗”，清新平淡的句子點明時序。立夏后數日，照例而來的一場節氣雨催熟了梅子，楊萬里吃了一顆梅子，只因梅子解困，可是過了許久，嘴里還殘留著梅子的酸味，不禁齜牙咧嘴地自我頑皮一番。

這綠蔭宜人的時刻正適合閑散讀書。他的書房前，初生芭蕉的嫩綠映到了窗紗上，婀娜娉婷的倩影宛如女子曼妙的舞姿。梅子黃時的雨絲落在老瓦上，若閨中女子看見，便成了她們剪不斷、理不清的愁緒，無法排解抒懷。若文人雅士看見，正好可坐在屋檐下品茶聽雨，讀一段歲月往事。

“日長睡起無情思，閑看兒童捉柳花。”夏日白晝漸長，午間時分，楊萬里剛剛從冗長的夢中蘇醒，睡眼惺忪，仍舊無精打采。他本是山中閑人，過著悠閑平淡的田園生活。睡醒后看見兒童競相逐柳花飛絮，倒是解了幾分煩悶與疲乏。

楊萬里的這首詩溫雅閑麗，不藻飾，用白描手法信筆而寫，滿含童趣又很素樸，是一幅幽趣閑淡的山居初夏畫面。楊萬里還有另一首《閑居初夏午睡起其二》：“松陰一架半弓苔，偶欲看書又懶開。戲掬清泉灑蕉葉，兒童誤認雨聲來。”細細讀來，也很是清淡閑趣。想來楊萬里應該具有天真童心，他追求孩童般純潔無憂的心靈，以此鋪敘開來即景作詩，誦讀光陰。

田園光陰要有一個喝閑茶、賞明月、寫雅文的庭院，以落花為被，枕書臥眠。或是攜一抹清涼幽景，在夏日的山居中，澆花，種竹，焚香，臥游，撫琴，煮茶……縱覽全詩，楊萬里并沒有著意去刻畫初夏素日光景。“軟、分、長、閑”，四個樸素的字便能描繪出一卷清幽田園景，生活氣息十分濃郁。

整首詩中，詩人僅用一個“閑”字勾勒出字里行間的清風暖意，閑趣幽景。這首詩意境高古淡遠，情致悠閑淡泊，意趣清新活潑，寫的是初夏閑逸中的生活情趣，似塵世中的一貼清涼散，讓人讀后俗慮全消。

俗話說：“花木管時令，鳥鳴報農時”。古時立夏時節，人們要嘗“三新”，即吃應時的果蔬。古人很是風雅，常以花入饌，慢品生活食味，素日閑情。

在宋時，飲食文化就十分隆盛。文人墨客常以花當饌，枕風聽鳥鳴，閑臥翻詩書，茶酒賞樂話浮生。閨閣女子采花做饌則是消閑閨中漫長光陰，可以食用的花材除了可入饌，亦可釀酒、制茶、做糕點。取的是谷雨時蓄的露水，和一點唐詩中的清淡，再配一點宋詞里的色彩，釀一碗花饌光陰。

花事浸漬過的光陰，是用閑趣生活的清風溫干，里面放的有歲月情分、鄉村情味。

我始終懷念年少時吃金銀花、茉莉花、一串紅的稚嫩光陰。而現在，吃花的人畢竟少了。猶記家門前有一棵蒼老挺拔的槐樹，初夏槐樹開花時，清淡的槐香像流水般四溢而出。這時，大人們會找來一根長長的竹竿，然后在頂端弄成叉子形狀，連枝帶花鉤下來，隨意地拍一拍灰塵，便拿給我們小孩吃里面最嫩的花蕊，很是香甜。也有調皮的頑童們一起用腳使勁蹬槐樹，白嫩的花瓣便在日影惝恍中紛紛飄落下來，十分美麗，也充滿了閑趣。

一碗花饌是名副其實的秀色可餐。夏日時光，搖著大蒲扇，聽著古箏曲，吃花、靜坐、讀書，在花中消夏。我想，豐盛的人生不該僅僅只是為了柴米油鹽醬醋茶的溫飽，還要播種一些閑情逸致，溫幾許青花煙雨的夢。我們總要有一段詩情畫意的田園光陰，看閑花野草，聽清風鳥鳴，切莫負了此時韶華時光。

是了，霞色染的衣，月光釀的酒，山泉煮的茶，荷風熏的香，這世間賞心悅目之景，姹紫嫣紅之色，我都愛。這冊立夏的文字，筆墨尚且未干，還不能拿給你看。待我拿紅繩扎好打結以后，再戳印上我隱秘的情分，藏一朵槐花在書頁中，贈你一場清涼微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