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巧云
回鶻文《金光明經》偈頌的體例程式和文體翻譯*
張巧云
偈頌是佛經文體中最基本的構成形式之一,是古印度詩歌推廣到佛教領域并與佛理相互結合的產物。文章以回鶻文《金光明經》為基礎材料,對其中現存的偈頌句數和句式構成進行了全面的整理、統計和分析。漢譯佛經底本主要是以四句五言和四句七言為主,轉譯成回鶻文后,有較大調整,大多是兩句回鶻文對應底本中的一句。在文體方面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譯后,精煉、雅潔、書面化的漢譯佛經偈頌被回鶻譯師賦予了自然、質樸、口語化的特點。
《金光明經》 偈頌 體例 文體 翻譯
十九世紀以來,在新疆和甘肅出土的回鶻文文獻,佛教內容的占了絕大部分。這些文獻大多是由漢文佛經翻譯而來,其中的回鶻文《金光明經》篇幅較大、保存完整,而且可讀性強、具有代表性,經內存有大量佛偈。文章主要以學者Ceval Kaya于1994年整理出版的土耳其文版《回鶻文〈金光明經〉》(Uygurca Altun Yaruk)為底本,同時參照了吐爾遜·阿尤甫和買提熱依木·沙依提整理的維文版《回鶻文<金光明經>》,漢文部分參考的是義凈譯漢文本十卷《金光明最勝王經》。筆者以上述三個本子為基礎材料,對其中的偈頌進行了全面整理和統計,然后對回鶻文《金光明經》偈頌的句式、翻譯體例、文體等進行探討和研究。
古印度在佛教創立之前就有用詩歌形式來歌頌、贊嘆的傳統,佛教創立之后繼承了這一簡便易行、易于口耳相傳的韻文形式,散文形式的長行是后來加入的。梵文佛典中偈的種類較多,最常用的有三種:一是由兩句八音節組成的sloka(首盧迦),又稱通偈;二是由兩句11-12個音節組成的tristubh;還有一種不限音節數,是由兩行八句組成的āryā。漢文佛經術語“偈頌”有狹義和廣義之分,狹義上的偈單指梵語Gāthā,音譯為“伽陀”、“伽他”、“偈他”、“偈陀”,意譯為“偈頌”、“孤起頌”、“頌”、“諷頌”、“歌謠”等;廣義上的偈頌包括十二部教史中的Gāthā(伽陀)和Geya(袛夜),二者都為韻文形式,其區別是伽陀直接以韻文形式宣教,而袛夜是以韻文形式重復長行之意,諸經論中經常混用這兩個概念,其間并沒有明顯的界限,或統稱為“偈頌”*湛如:《印度早期佛教經律中的贊頌辨析》,《文學與文化》2010年第1期,第35頁。。
在回鶻文佛經中,這個概念又得到了怎么的轉譯,下面我們分別舉例來看。
例1:ol ?dün alqu orun-lar-taq? manu??r? bod?stv-lar ngin t(?)nngri burhan-n?ng orun-?nta bir ?dt? ün üntürüp bu ?l?k-us?z-l?ti-l?r:*張鐵山、皮特·茨默:《兩頁回鶻文<華嚴經·光明覺品>寫本殘卷研究》,《民族語文》2012年,第75~76頁。
各于佛所,同時發生,說此頌言。*義凈譯:《金光明最勝王經·大方廣佛華嚴經》,《大正藏》第16冊,第63頁c欄。
這部分內容選自張鐵山和皮特·茨默刊布的《兩頁回鶻文〈華嚴經·光明覺品〉寫本殘卷研究》原件,現藏于中國文化遺產研究院,編號為x224-0661.11和jx223-0661.10,內容屬“八十華嚴”卷十三《光明覺品》。上例漢文佛經中的“頌言”,回鶻文中譯為“?l?k-us?z-l ?ti-l?r”,其中“頌”譯為“?l?k”。
例2:ol ilik b?g tünl? küntz uzat? linhua?? y?l??ürüklüg ?gdi üz? turqaru üüdki burhan-lar??lok taq?ut?n ?g?r küyl?yür ?rti.an?ng ?gmi? ?lok taq?ut üz?ki uzat? ?gm?ki bu ?rür tip ?trü ?lok s?zl?yü y(a)rl?qad?.*Ceval Kaya, Uygurca Altun Yaruk, Giri,Metin ve Dizin, Ankara,1994,346/4-10.
常以蓮花喻贊,稱嘆十方三世諸佛 。即為大眾說其贊曰。*義凈譯:《金光明最勝王經》,《大正藏》第16冊,第422頁c欄。
漢文中的“贊”,回鶻文《金光明經》中譯為“?lok”。
有彼亦有壽量中間般涅槃故,然不說彼有中般者,如昷拕南伽他中說。*《阿毗達磨俱舍論》第八卷,頻伽精舍本第十三葉反面,《大正藏》第29冊,第45頁a欄。
上面這部分內容選自耿世民先生的《回鶻文<阿毗達磨俱舍論>殘卷研究》,回鶻文原件《俱舍論》現藏于蘭州甘肅省博物館,編號為10561,是譯自漢文本玄奘傳的三十卷,譯者不詳。漢文佛經中的“伽他”,在回鶻文中譯為回鶻文“?lok”。
禮世尊已一心合掌。異口同音而贊嘆曰 。*義凈譯:《金光明最勝王經》,《大正藏》第16冊,第454頁。
漢文佛經中的“贊嘆”,回鶻文《金光明經》中譯為“?g? küyl?yü”,其中“?g-”為“贊揚”之意,“küy-”為“歌頌”之意。
例5:t?rt ?l?klüg nom üz? 我以四偈的頌詩
tutq? ?g?rm?n üzüksüz 不斷的贊頌,
tüh birip mun? t?g buyan? 這樣的功德必有善報,
tuhay?n sizing? maytr? 愿能和您會見,彌勒!*拉赫馬提:《吐魯番突厥文獻》(Turkische Turfantexte)卷上,柏林:《普魯士科學院學報》(SPAW),1934年,第60頁。
上面這段詩中的“偈”同樣被譯為“?l?k”。通過以上例子,我們可以看出,漢文佛經翻譯成回鶻文后,其中的“頌”“伽他”之類翻譯成回鶻文為“?l?k ”,而“?l?k”也是梵文佛典中偈頌種類之一“sloka”(首盧迦);漢文原文中的“贊”,在回鶻文佛經中被譯成“?l?k”或“?g? küyl?yü”。
五言詩和七言詩是中國詩歌的主要形制,直接影響了漢譯佛經五言偈和七言偈的形制。唐義凈《金光明最勝王經》中的偈頌體例也是如此,都是七言偈和五言偈,而句式以四句為主,雜以其他二句、四句、六句、八句、十二句為一偈,但基本上不對仗,不押韻,節奏感不強。佛經偈頌的翻譯體例是中古(漢唐)譯師在長期的實踐工作中逐漸總結出來的,這種佛經漢譯體例有效的將表音的梵文轉化成了表義的漢語詩體形式,四句一偈也成較為了常見的體例之一。
佛經中通常用多少“偈”或用“段”來陳述某經篇幅,所以“一段”相當于“一偈”*孫尚勇:《佛教文學十二講》,陜西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202頁。。回鶻文《金光明經》是由唐義凈本《金光明最勝王經》翻譯而來,其體例、句式應該以底本中自然呈現出來的句式單位為依據,即“如果佛經中交代說偈者之下,再無其他文字交代,都是為一偈”。筆者將唐義凈本《金光明最勝王經》和回鶻文本《金光明經》中的佛偈進行了全面的統計,發現四句一偈也是《金光明最勝王經》偈頌最為常見的形式,但也存在其他形式的偈頌;而回鶻文偈頌的句式形態比較多,其中八句一偈是最為常見的一種,下面是筆者對這部經中偈頌的句式及數量進行的初步統計。
漢文《金光明最勝王經》共十卷三十一品,回鶻文《金光明經》亦有三十一品,與漢文底本不同之處為:四天王贊第一,內容上增加了兩個回鶻文故事;八大圣地制多贊第二,與之對應的漢文部分為如來壽量品。這部佛經有九品都是散體長行,沒有韻文偈頌內容,分別是:分別三身品第三、金勝陀羅尼品第八、四天王觀察人天品第十一、無染著陀羅尼品第十三、如意寶珠品第十四、大吉祥天女品增長財務品第十七、堅牢地神品第十八、僧慎爾耶藥叉大將品第十九、大辯才天女贊嘆品第三十。剩下有偈頌品卷中有兩品的回鶻文偈頌完全缺失,為長者子流水品第二十五和授記品第二十三。最后統計,有偈頌且與漢文義凈本《金光明最勝王經》對應的回鶻文品卷共計18,分別是為:夢見懺悔品第四、滅業障品第五、凈地陀羅尼品第六、蓮花喻贊品第七、重顯空性品第九、依空滿愿品第十、四天王護國品第十二、大辯才天女品第十五、大吉祥天女品第十六、王法正論品第二十、善生王品第二十一、諸天藥叉護持品第二十二、除病品第二十四、舍身品第二十六、十方菩薩贊嘆品第二十七、妙幢菩薩贊嘆品第二十八、菩提樹神贊嘆品第二十九、付囑品第三十一。
經統計,在這18品中,偈頌共有550段(其中有24段偈頌較殘,句數無法統計,較完整的偈頌有526段)。偈頌句數共存3915句(其中有些句子較殘,句子完整的偈頌共計3733句)。偈頌的句式種類共計17種,一句偈6段,共6句;二句偈8段,共16句;三句偈23段,共69句;四句偈20段,共80句;五句偈20段,共100句;六句偈40段,共240句;七句偈65段,共455句;八句偈297段,共2176句;九句偈15段,共135句;十句偈1段,共10句;十二句偈6段,共72句;十三句偈13段,共169句;十五句偈2段,共30句;十六句偈6段,共96句;十七句偈2段,共34句;十九句偈1段,共19句;二十六句偈1段,共26句*文中關于回鶻文偈頌句式種類的統計范圍僅限于有漢文對應的、句式完整的偈頌,所以文中與漢文原文不對應的卷品《四天王贊》、《八大圣地制多贊》,以及回鶻文譯文全品缺失的《授記品》第二十三和《長者子流水品》第二十五不在統計之列。。
唐義凈本《金光明最勝王經》中,與回鶻文對應的偈頌部分共計621段,2568句,句式有11種,其中五言四句偈387段,共1518句;五言六句偈3段,共18句;五言八句偈9段,共72句;五言十句偈1段,共10句;五言十二句偈1段,共12句;七言兩句偈2段,共4句;七言四句210段,共840句;七言六句偈2段,共12句;七言八句偈3段,共24句;七言十六句偈2段,共32句;七言二十六句偈1段,共26句。具體統計如下:

回鶻文《金光明經》偈頌統計*回鶻文《金光明經》的偈頌共計550段,這里只統計句子比較完整的偈頌 ,共526段,3733句,其他偈頌較殘,句子無法統計,不計算在內。

漢文《金光明最勝王經》偈頌統計
根據對回鶻文《金光明經》偈頌的全面統計,其句式占偈頌總數的百分比分別為:一句偈占1.17%、二句偈占1.56%、三句偈占4.47%、四句偈占3.89%、五句偈占3.89%、六句偈占7.78%、七句偈占12.66%、八句偈占57.78%、九句偈占2.92%、十句偈占0.19%、十二句偈占1.17%、十三句偈占0.19%、十五句偈占0.39%、十六句偈占1.17%、十七句偈占0.39%、十九句偈占0.19%、二十六句偈占0.19%。
偈頌的句式構成與佛偈的翻譯體例直接相關,由上面的統計可知,漢文《金光明最勝王經》偈頌的句式并非一律由四句構成,句式有11種,回鶻文《金光明經》偈頌的句式就更多了,共計17種,有近半數以上的回鶻文偈頌都遵循著兩句回鶻文偈頌對應一句漢文偈頌的規律,句式上來看還是比較對稱的。八句一偈是回鶻文《金光明經》偈頌最為常見的形式,總數占半數以上。回鶻文八句偈與漢文偈頌的對應規律基本上都是兩句回鶻偈對應一句漢文偈,如下所示:
yum?aq ot?n tügüglüg ton-unguz ol k?dgülük
依高山頂勝住處,葺茅為室在中居;
恒結軟草以為衣,在處常翹于一足。*義凈譯:《金光明最勝王經》,《大正藏》第16冊,第436頁a欄。
除此之外,兩句回鶻文偈頌對應一句漢文偈頌的形式還有:回鶻文十句偈對應漢文的七言四句偈(其余兩句是譯者增加的內容)、回鶻文十二句偈對應漢文的七言六句偈、回鶻文十六句偈對應漢文的五言八句偈三種形式。下面這段回鶻文十句偈對應漢文的七言四句偈,回鶻文1句和2句對應漢文的第1句,3句和4句對應漢文的第2句,但是第5句和第6句是譯者增加的內容,與漢文不對應,7句和8句對應漢文的第3句,9句和10句對應漢文的第4句,總體上看與漢文底本對應,如下:
例7:1.?ngr? ?dl?rt? toquz on 2.artuq? toquz qata

過去曾經九十九,俱胝億劫作輪王 ;
亦于小國為人王,復經無量百千劫。*義凈譯:《金光明最勝王經》,《大正藏》第16冊,第444頁c欄。
回鶻文十二句偈對應漢文的七言六句偈,基本上是兩句回鶻文偈頌對應漢文一句偈頌。
3.?rdimlig t?rülüg rak?asqa 4.upa s?ng?rtu tük?tmi?
7.ym? bas?t?p busu?qa 8.?mg?klig oot?n ?rt?nmi?l?r
9.m(?)n ?mti trk baray?n 10.ol inip taqa ar?qa

我之小子偏重愛,已為無常羅剎吞;
余有二子今現在,復被憂火所燒逼,
我今速可之山下,安慰令其保余命。*義凈譯:《金光明最勝王經》,《大正藏》第16冊,第454頁a欄。
下面這段回鶻文十六句偈對應漢文的五言八句偈,它的句式特征也是每兩句回鶻偈對應漢文一句偈。
例9:1.ram aylar ikinti ay 2.hual???klig d?rür
11.kinki iki aylar qaw???p 12.qarl?buzlu?d bolur

初二是花時,三四名熱際;五六名雨際,七八謂秋時;
九十是寒時,后二名冰雪;既知如是別,授藥勿令差。*義凈譯:《金光明最勝王經》,《大正藏》第16冊,第448頁a欄。
古代維吾爾詩歌的句式大多是四句一段,兩行一段的情況多用于格言諺語中,這種傳統格律至今仍然使用于民間詩歌,保持著它的生命力*耿世民:《古代維吾爾詩歌選》,新疆人民出版社,1982年,第248~250頁。。回鶻文佛經偈頌繼承了古代維吾爾傳統詩歌七音節、八音節的節奏特征和三種押韻方式(押頭韻、押尾韻、同時押頭尾韻),但同時又受到漢文偈頌內容的限制。古代維吾爾詩歌和漢譯佛經偈頌大多都是四句一偈的,但是對于七音節、八音節的節奏特點,一行只有2-4個詞,要表達出漢譯偈頌“詩般”凝練含蓄的意義,確實會很難,尤其是七言偈頌,所以我們在回鶻文《金光明經》中看到的偈頌,基本上都是兩句回鶻偈對應一句漢文偈頌,回鶻文八句偈對應漢文四句偈,回鶻文十二句偈對應漢文六句偈等。一句回鶻文對應一句漢文偈頌的情況比較少,基本上都出現在五言偈頌中,如在回鶻文《金光明經》中出現的四句回鶻文對應漢文五言四句偈頌、二十六句回鶻文對應漢文五言二十六句偈頌的例子,由于篇幅所限,下面來看一段四句回鶻文對應漢文五言四句偈的情況,句句對應,非常整齊。
例10:bu sudur nom ?rdinig umu?natutup
依此金光明 ,作如是懺悔 ;由斯能速盡,一切諸苦業。*義凈譯:《金光明最勝王經》,《大正藏》第16冊,第412頁a欄。
漢譯偈頌既不對仗,也不押韻,但講究句式的整齊,其特點與梵文原典偈頌十分相似,早期漢譯偈頌大多也是四句一偈。這種結構形式既保留了梵偈四句組成一偈的原貌,還與漢文四句四言詩、四句五言詩、四句七言詩有共同之處,只是這些漢譯偈頌從篇幅上來看通常要比漢文詩歌長,這正是漢文化改造融攝印度佛教文化的精神產物。古代維吾爾詩歌與其現代民歌一樣具有自己獨特的音節和韻律特點。節奏是詩歌韻律的重要因素之一,古代維吾爾詩歌的節奏主要是7音節(4+3)和8音節的(4+4),而且每行詩的音節數目相當,除此之外還有較少見到的11音節。但作為一種翻譯文體,必然又會受到漢譯佛經內容和形式的限制,表現出與回鶻詩歌形式和表達方式的不同之處。
文體學作為一門新興學科,是一門運用語言學方法研究文體風格的學科,主要探討影響語言使用的場合,以及語言的顯著特點。從一般意義上講,我們可以將文體理解為文本文章的題材、語體和風格。其中體裁是文本的體制,格式是表現手段的成規、慣例,語體是同一類別的題材所慣用的語言特色,而風格是指作家在運用某種題材、選擇語言時體現出來的個性特征*謝廷秀:《論中國文體的演變》,《學術交流》2004年第9期,第135頁。。不同的文體具有不同的特點,我們知道早期佛典是通過口耳相傳,應該是先有韻文,后來加上散體的說明,最后演變成散韻相間的整體格局。
漢譯本《金光明最勝王經》的文體構成,從整體上看是散韻結合的,繼承了我國文言文含蓄凝練、駢散結合的特點。佛經中的偈頌一般都是佛陀和眾菩薩的“圣言”,翻譯時對忠于原典的要求比較嚴格。回鶻文《金光明經》是以義凈譯《金光明最勝王經》為底本進行的再次翻譯,當然要按照漢文原文偈頌的文體構成方式進行翻譯,所以回鶻文《金光明經》的文體構成整體上也是散韻結合的。雖然偈頌要盡可能的忠實再現底本的風格特征,但是翻譯本身就是一種文化交流活動,尤其涉及到兩種文化的互動和比較。所以,這種二次翻譯也是一種思維的轉換過程,回鶻佛經譯師要考慮到本民族深層次的思維方式、價值觀和審美觀,從而構建出符合譯文受眾思維方式及表達習慣的文體。
漢譯本《金光明最勝王經》偈頌的文體形式都是五言和七言,其中七言偈頌的節奏為前四字一頓,組成一個大的節拍,此節拍又分成以兩字為單位的小節拍,后三字為一節拍;五言偈頌是前兩字為一節拍,后三字為一節拍,如下:
例11:我今/*“/”符號是為標示漢文佛經底本中偈頌的文體特征,每頓處用“/”做標記,與句讀無關。贊嘆/最勝者,悉能/成辦/所求心。
真實/功德/妙吉祥,譬如/蓮花/極清凈。*義凈譯:《金光明最勝王經》,《大正藏》第16冊,第437頁b欄。
kirtü ?dgülüg?dr?min ?rtingü qutlu?rür siz
例12:若人/修善行, 當得/生天上;
若造/惡業者, 死必/墮三涂。*義凈譯:《金光明最勝王經》,《大正藏》第16冊,第443頁b欄。
birük yana yalanguqlar q?lsarlar buyan ?dgü q?l?n?
birük yana q?lsarlar irig yawlaq ay?q?l?n?
漢文佛經的文體在形式上非常整齊,大多由四句組成一個詩節,每個句子都有固定的格式,我們可以將其切分為4(2+2)+3和2+3的形式,讀起來有一定的節奏感,也便于傳誦和記憶。我們知道漢文佛偈的語句相對而言比較簡潔、凝練、整齊,并且具有詩的外形,回鶻文佛偈同樣也借用了回鶻詩歌的外形來翻譯佛偈。回鶻文詩歌一般都是每句7-8個音節,即每句只有2-4個詞。由于兩種語言的語序不同,漢語的語序是主語在前,謂語在中,賓語在后,而回鶻語的語序是主語在前,賓語在中,謂語在后,這樣一來,回鶻佛經譯師不得不考慮在忠實于漢譯佛經底本的情況下,用什么方式來轉譯佛偈凝練的語句,怎樣解決兩種語言之間語序轉換的矛盾問題。
據筆者對回鶻文《金光明經》偈頌的分析,回鶻文佛偈文體的具體形式與漢文底本有一定差異,多數情況下,為了符合回鶻人的表達習慣,譯者都是把一句漢文偈譯成了兩句回鶻文偈。通常是在不影響原意的情況下,以一偈或一句為單位,調整內部結構,也就是說將一段漢偈的語序進行調整后再拆分成數量不等的短句,或者將一句漢偈調整好語序后拆分成兩個短句。所以在外形上,回鶻文偈頌的文體形式是將漢文五言偈和七言偈的每句都拆分成兩個短句,每個短句都是一個大的節拍,但在內容上,其大意并沒有多大變化,仍然是忠于原偈內容的。回鶻文佛經偈頌的韻律之美是漢文佛經偈頌所不具備的,上述例11中的回鶻文偈頌共八句,每句音節為7-8個,押韻比較嚴整,一、二、三、六句押頭韻a,四、五句押頭韻q(q與k同韻);一、三、五句押尾韻n,二、四、七、八句押尾韻?。上述例12中,回鶻文偈頌也是八句為一偈,音節數為7-10個,押韻比較嚴整,一、五句押頭韻b,四、七、八句押頭韻ü(ü與o同韻);一、三、五、七句押尾韻r,二、六句押尾韻?,四、八句押尾韻。
文體與語體之間存在著直接的類屬關系,文體包涵語體,語體是語言在某種類型化的語境中使用時所形成的、相對確定的功能樣式,它分為口語體和書面語體兩類。漢譯本《金光明最勝王經》偈頌具有鮮明的書面體風格,其語體文雅、莊重、凝練、含蓄,由此翻譯而來的回鶻文《金光明經》偈頌語體又具有什么樣的風格,下面我們通過一些例子進行具體分析。
bulung y?ngaq qarar?p 四周變得漆黑一片,
?l?z bolt? kün t(?)ngri 太陽神也變暗了。
k?ktin tü??r t(?)ngrid?m hua??kl?r bula?u 天空中圣花紛紛落下,

大地山河皆震動,諸方闇蔽日無光;
天花亂墜遍空中,定是我弟舍身相。*義凈譯:《金光明最勝王經》,《大正藏》第16冊,第452頁a欄。
例14:somakitu-ya s(?)n in?? bilgil 妙幢啊您當知道,
?ngr??dd?k ilik b?g 曾經的那個國王,

妙幢汝當知,國王金龍主;
曾發如是愿,彼即是汝身。*義凈譯:《金光明最勝王經》,《大正藏》第16冊,第423頁b欄。
由上例直譯可以看出,漢文佛偈被翻譯成回鶻文后,其語體高度口語化了,應該可以說回鶻語書面體與口語體之間的差異本身就很小,遠遠小于漢語書面體和口語體之間的差異。上例中回鶻文佛偈句子比較簡短,甚至有時不夠完全,比較注重語調,如例14第一句中的somakituya (妙幢啊),其中“-ya”(啊、呀)就是語氣詞,這種情況在佛經中非常普遍;例13中漢譯佛經的“日無光”譯成回鶻文后為?l?z bolt? kün t(?)ngri(太陽神也變暗了),kün t(?)ngri(太陽神)是回鶻人原始信仰中的主神,是薩滿教遺存的痕跡。回鶻譯師在內容上再現了底本的教理教義,但是在語言上卻打破形式上一一對應的束縛,他充分考慮到了群眾的接受性,選擇自己文化中通俗、質直的詞語,將文言文精煉、雅潔、書面化的語體特點轉換成了回鶻文自然、質樸、口語化的語體特點,提高了語言的表現力,使人物形象更加鮮明,給人以親切感,縮短了佛經頌唱者與受眾之間的距離,也便于記憶。
從目前留存的古籍文獻和文物來看,中原文化對回鶻文化影響很大,其中最主要的莫過于佛教。在漫長的歷史中,大量的漢文佛經被譯成回鶻文,最終的結果是漢文佛經的“回鶻化”。翻譯的目的就是將一種相對陌生的表達方式,轉換成相對熟悉的表達方式的過程,這就使得很多譯者在翻譯的過程中不得不進行二次創作,讓譯文在盡量保存原意的基礎上采用更容易被受眾接受的表達方式,漢文《金光明經》在翻譯成回鶻文時正是進行了這樣的二次創作。
文章對回鶻文《金光明經》中現存偈頌的數量和句式構成進行了全面整理、統計,分析了它的體例特征、結構形式,并進一步闡述了被二次翻譯后在句式上所做的調整,以及在文體格式、韻律節奏和語體上的變化。歸納了回鶻文偈頌與漢文底本在句式結構、文體格式等方面的對應規律,在原經內容基礎上的創造,同時也展示了外來佛教文化與回鶻本土文化的融合和滲透。
Stylistic Rules and Literary Form of Uygurca Altun Yaruk’ Gatha
Zhang Qiaoyun
Gatha is one of the most basic forms of Buddhist style constitution.It is the product that Ancient India poetry was extended to the field of Buddhism and combined with it.Taking Uygurca Altun Yaruk as the base materiasl, comprehensive reorganization, statistics and analysis the amount and sentences constitute of existing Gatha.Chinese buddhist scriptures master copy?is mostly,four sentences of five words and seven words, and after translated into Uighur, have a larger adjustment, mostly two Uighu sentences corresponding to one sentences of master copy.Also great changes have taken place in terms of style, after translation, pure, graceful, written Chinese buddhist scriptures gatha was endowed with the characteristics of natural, simple and colloquial.
Uygurca Altun Yaruk; Gatha; Stylistic Rules ;Literary Form;Translation
*本文系2016年度國家社科基金項目《語言接觸視域下回鶻文漢譯佛經的跨文化翻譯研究》階段性成果之一,項目編號:16XYY034。
西南科技大學文學與藝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