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乘衣歸

耿艷菊

也許，對風衣，每一個女子心中都有一種情結。如同曾經耿耿于心的白馬王子情結一樣。

第一次知道風衣是在電視劇里，那時候，十來歲吧。電視劇的名字早已忘記，而那一幕的驚艷就像一片落不下去的葉子一樣始終飛舞在時光里。金黃的樹葉紛紛揚揚，高跟鞋敲擊著路面，女主角遠遠走來，卡其色長風衣沒有系扣，風里翻飛著，長發亦飛到了唇角，一臉凜冽。非常美，非常生動，非常酷。我呆掉了，以至于母親喊我都沒有聽到。

我悄悄地跑到街上，尋找賣風衣的店。看到了，看到了。我風一樣飄過去，也只是欣喜地站在英姿颯爽的模特旁，悄悄地和她比了比個子。不敢開口問，黯然地低下頭。回去后，一向挑食的我，開始變得來者不拒，努力加餐飯，希望自己快快長大。

過了兩年，我讀了中學，豆蔻之齡。他來了，剛從師范畢業，溫文爾雅，聲音渾厚。上一年度最厭惡的幾何課，他講起來卻別有意味。我收起了藏在課桌下的瓊瑤小說，饒有興致地研究那些角度和圖形。沒有人知道我從成績平平一躍成為年級第一的真正原因，也沒有人知道我心里有一朵花在一點一點綻放。從他干凈明朗的眼神和笑容里，我知道他是喜歡我的。可他只寫了八個字的紙條給我：你還小，要好好讀書。我再次悄悄跑到那家賣風衣的店，和模特一比，還是差了一截。

一年又一年，我馬不停蹄地奔跑在讀書的路上。轉眼，我已坐在他曾說過的大學課堂里。女老師們似乎很鐘愛風衣。長靴、短裙、長風衣，講臺上搖曳著。我心中的那朵花慢慢地有了生氣，也跟著搖曳起來。我立在宿舍的大鏡子面前，無比自戀地欣賞正當青春韶華的自己。于是果敢地拿出一個月的生活費，買下了人生中第一件風衣——煙灰色的。

我如少年時的夢想一樣——黑色長發齊腰，一襲風衣。請了假，長途跋涉，又回到了昔日的中學。他還在。簡單的幾句問候后，我們只是站著笑。說什么呢？他的孩子就在他的身邊站著，三四歲的小男孩，可以上學了吧。我什么都沒說，臉上笑著，心里的那朵花卻一片一片凋落，砸在心上，疼得緊。他邀我去家里，當然不肯去。

校園里，當年那條梧桐路依然在，它曾經承載過那些青澀的年少心事啊。一個人，徘徊著，落葉旋轉著往下沉，像我的心。有路過的少年看我，我卻不敢看他們。我知道我現在的表情在他們的眼里一定是叫凜冽。驀然想起曾經吸引過我的電視里穿風衣的女子，依稀記得也是因為愛，因為一個男子，才有那樣凜冽的表情。

我把煙灰色風衣送給了宿舍里一個正在戀愛的女孩，只有愛情里的女孩穿起來才會好看。后來，我不曾再穿過風衣。

直到結婚時，我執意要買一件大紅的風衣，作為嫁衣。換過婚紗，換過旗袍，那一天，我又穿了大紅色的風衣。朋友說，像一朵盛開的玫瑰花。

第二天，我就把它擱置了起來，和婚紗旗袍一起。從此不再穿。從此，風衣成了舊夢，和愛情一樣，同我隔了山隔了水地遙望著。童話里，白馬王子和公主從此過上了幸福的生活，僅此而已。風衣和愛情也是童話，也只能僅此而已。

尋常過日子，左手煙火，右手尿布，一板一眼都落到實處，一點一滴都講究實用。風衣實在不相宜，也實在不便。所謂風衣，青春過后的解釋，不過是風起乘衣歸，在薄涼俗世里尋一個溫暖的歸宿。

（編輯 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