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末釋
來,我們玩?zhèn)€游戲,叫作:猜猜我是誰。
秋年總是笑著拉著秋成站在人前,他倆對視一眼,狡黠一笑,站定了,就不說話。
秋成和秋年是一對雙胞胎,秋年早出生幾秒,是哥哥。秋成卻從未叫過秋年哥,人前人后都直呼其名,從小衣服鞋子都是同套的,外人總是分不清誰是誰。有時晚上睡覺,秋年翻一個身,兩張臉相對著,他都分不清到底睡著的那個人是自己還是醒著的人是自己。
秋成問過秋年是否也有同樣的感覺,他問的時候小心翼翼的,在他心里這只能是屬于他倆的秘密,但秋年說他沒有,還學(xué)著大人的口氣讓他不要想這些亂七八糟的問題。秋成覺得秋年撒謊,從那個時候起,他就開始討厭秋年,討厭他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他倆在同一個班級,每次同學(xué)拿雙胞胎說笑的時候,捉弄的都是他。他們會故意喊秋成的名字,他不答應(yīng)他們就一直喊,他答應(yīng)了,他們就說:原來你不是秋年啊。
這種無聊把戲,秋年卻從不中招,秋成不知道為什么,總是會輸給秋年,那晚出生的幾秒,似乎是一種冥冥注定,他只是秋年的一個復(fù)制品。外人看來,這個復(fù)制品近乎完美,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是,從小到大,秋年都比他招人待見,成績比他好,跟長輩說話也大大方方的,秋成最多只能算是一個陪襯,一個完美的陪襯。
這種日子一直持續(xù)到五年級,秋成從同學(xué)的課余閑談中聽到一個消息:如果這次期末考,考了倒數(shù)第一,就有可能會被留級。
人們對這種聽聞來的“壞事”,從來不會往自己身上攬。秋成卻一心打滿了算盤,他要留級,他要擺脫秋年。
那次期末考,秋成把自己會做的題都填了錯的答案,結(jié)果真的考了班級倒數(shù)第一。那天晚上,秋年睡覺的時候問秋成:“你故意考得不好,是想要留級吧。”秋成聽得心里一驚,他是知道的,自己在他眼里什么都瞞不過。
“不是,我只是覺得好玩兒。”秋成語氣強硬地說著,他新找的這個理由讓他松了一口氣,可他又明白這個理由連自己都說服不了,轉(zhuǎn)了一個身,側(cè)躺著,假裝睡了過去。
秋成,你有想過,我們兩個,有一個其實是多余的嗎?
那似乎是秋年的一句夢囈,秋成轉(zhuǎn)過身,秋年已經(jīng)打起了呼嚕。
七月中旬,正是最熱的時節(jié),荷花開了滿池塘,秋年帶著秋成去釣龍蝦,秋成卻站在岸上,大伙招呼著秋成下岸,秋成直搖頭,他們說他膽小鬼,他也不反駁。只看到秋年跟幾個年齡稍大的赤裸著身子,往前蹭著,激起一大片水花。
熾烈的太陽曬得人頭皮疼,河中央濺起的水花泛著刺眼的光,秋年在水面上徜徉著,像極了一條自由自在的魚。
不知是誰在他身后推了他一把,秋成只覺得重心不穩(wěn)跌進了河里,“秋成下水咯,秋成下水咯!”秋成一陣錯愕,還沒看清推他的那個人,就被岸邊幾個人拉著往前走,河岸邊水位不深,不到膝蓋,秋成感覺到后脊背一陣涼意,腳步不穩(wěn)又倒了下去,嗆了一口水,他站起來,將拉著他肩膀的兩只手扳開,又有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他有些看不清那些人的臉,只聽到他們嬉笑著,水已經(jīng)漫到秋成的大腿了,秋成使出全身力氣想往后退,卻發(fā)現(xiàn)自己越退水越深,又一只手在他的腰間猛烈一推,他整個身體往前傾去,腳下突然變得空蕩蕩的,身體猛地往下墜,鼻孔被一股柔軟而充實的東西堵住,朦朧中秋成踩到了一塊石頭,他感覺到自己的鼻子浮上了水面,卻呼不到一絲空氣,又沉了下去。
“秋成!”他似乎聽到秋年喊著。
“秋成,你等我!”秋年似乎帶著哭腔。
秋成覺得渾身失去了力氣,水依舊大口地涌進他的嘴里,沖擊著他的胃。恍惚中,他感到一只手,用力托著他的脖子,那股力量支撐著他,緩緩地往上,到最后稍稍松弛了一下。
秋年死了。
他們說,秋年一個勁地托著秋成往岸邊沖,上岸的時候,以為救起來了,卻忘了還有一個秋年。
父親跟母親在趕來的路上,看到全身濕透沒有神色的他, 一句話都沒能說出來。
“他有喊我名字嗎?”秋成在后來問他們其中一個人。
“沒有。”他在水里游那么快,說不了話的。
可是,我明明聽到了。
那一年,秋年十二歲,秋成也是十二歲。
【素材運用】孿生兄弟秋年和秋成,因為哥哥的優(yōu)秀致使弟弟秋成想要逃離他,而哥哥的一句“我們兩個,有一個其實是多余的嗎”竟然一語成讖,為了救弟弟秋成而犧牲了自己,他也以這種毫無退路的方式,將秋成從“復(fù)制品”還原成一個有獨立個性的人;也向弟弟表明,他是多么的愛他。
【適用話題】真情;悔;成全;表象與實質(zh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