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活得像個冰箱

吳淡如

小燕是個拿高薪的女性經理人，負責跨國采購，好不容易有3天假期，能回家休息。不過，每次回家，她反而都傷痕累累地回來。

她的母親看到女兒回來很高興，很想多花一點時間陪她一下。不過，母親的有些話會把小燕成長過程中的不愉快記憶在剎那間勾回來。小燕很累，到附近做SPA按摩，痛得哇哇叫。母親忽然進來，坐在她旁邊，說：“唉，都是你自己活該，誰叫你要那么累，老是飛來飛去！”

小燕形容聽了這句話的感覺，仿佛被天上掉下來的磚塊硬生生砸中了。她沒說什么，但心里不舒服了兩天。她很想對媽媽說：“你以為我是自己喜歡累啊？這是工作！如果不是這份工作，怎么會有傭人伺候你？”小燕自知此話不可出口。

爸爸去世后，小燕挑起了家庭的經濟重擔，供養母親和高齡祖母，以及外祖母。爸爸一直讓家人過得不錯，只不過，在他去世后，她才發現爸爸的公司已經有10年經營不善，舉債度日。被爸爸養在“深宮”中的、從小只需動動嘴就有人服務的母親對此是完全不清楚的。

讓小燕覺得委屈的不只這些，她成長過程中那些微小卻沉重的孤獨，這一刻又全被喚了回來。“你考不好活該，誰叫你昨天晚上看電視。”考不好，因為媽媽的標準是100分。不小心丟了東西，媽媽說：“是你自己不小心，誰叫你那么粗心。”

在學校組織的旅行中受傷了，媽媽說：“都是你自己找的，誰叫你出去玩。”失戀了真的很難過，媽媽說：“是你自己活該，那個男的本來就不是好東西。”雖然現在工作做得不錯，但她剛入社會時也碰到過大裁員，媽媽說：“當時叫你當老師你不當，現在你知道了吧。”

小燕上次回家也很累，一臉倦容。媽媽說：“干嗎弄得那么累？那么愛錢做什么？”唉，沒有一聲安慰，不是冷水，就是冰水。只能說或許媽媽的本意善良，只是不善表達吧。

或者就是因為沒有一聲安慰，小燕才變成了一個萬事難不倒的女人。她碰到什么事，都會警告自己，不要回家說，免得二次受傷。對此，小燕有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或許這也應該感謝母親吧？但是，如果她將來有孩子，她絕對不要當“冰箱媽媽”。

刀子嘴有兩種，一種可歸于詼諧，一種歸于諷刺。有刀子嘴的人未必有豆腐心，他們可以不帶一句臟話、重話，卻讓人傷痕累累。

一個家庭中，當一個男人越來越不想回家說自己的心事，或女人越來越不想跟某個朋友聯絡，都是怕自討沒趣。潑冰水的人都不自覺，會說：“我又沒說什么。”正因為不自覺，所以數十年可能未曾反省。其實，一句話就可以打破一缸愛。“你辛苦了”會比“誰叫你這么辛苦”話少且具同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