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枝

李思桐

月桂搖清影，當滿院溢滿桂花的淡香，中秋便翩然來臨了。

這天，我匆匆從學校趕回家里與家人團聚。還沒到村口，大老遠就看到了那棵枝繁葉茂滿樹蕊黃的桂花樹。樹旁一群孩子在玩耍，幾只小狗在追逐，童年的快樂醞釀在桂花香里。

樹下煢煢孑立一個身影?？吹侥菑埶圃嘧R的臉，我猶豫了一會，張口叫道：“小沅？小沅。”

小沅回過頭來看我，眼里有一絲驚詫和驚惶。她看起來顯得很成熟，脫去了臉上往日的稚氣，眉宇間多了異樣的神色，身上有濃濃的香水味。她很瘦，夕陽余暉將她的影子拉得老長，眼角的眼線黑而長，引人注目，褲子是低腰褲，不得不說，她的妝扮，與這里有些格格不入，她“很潮”。

我走近，問她：“你是小沅嗎？”她沉默了一陣，隨即轉身：“你認錯人了，我不是?！蔽覍擂蔚慕┰谠兀諝馑坪跄?。地上跌落她剛剛折下的一枝桂花枝。我看著她的身影遠了，漸漸地消失在村子的墻角處，我拾起落地的桂花枝，這枝桂花讓我想起從前折桂相送的友誼。

小沅是我童年的好伙伴。自從我到縣城讀初中高中之后，我們有四年不曾見面了。

從小，我就喜歡桂花，還有村口那棵大桂樹。它承載了我童年的一部分，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和小沅一起爬桂花樹，樹的枝枝節節繁多，因此爬起來很容易，小時候，身手很是敏捷。我們大約爬到樹的三分之二高度，就停止了，坐在枝杈間，輕輕搖晃，然后想象自己在云端飛。若是在桂花盛開的八九月，我倆在樹上，會折一枝桂花，摘下簇簇桂花當著子彈灑向對方。記得有一次，我飛幾顆桂花子彈到她身上，她突然伸出舌頭，裝作“中彈”的樣子，夸張地躺在樹杈上。我叫幾聲，沒人應，我急了，剛下到地上，她突然直起身子，撒了一把桂花下來，最終還是我“中彈了”，再看她時，她一邊嘿嘿地笑一邊沖我做鬼臉，然后說：“你好像木頭?！毙°湫r候挺淘氣的。桂花樹下有條小水溝，小沅每天放學回來，都到水溝里幫奶奶洗衣服。有時候我就幫著小沅一起洗，一籃子衣服，我們會洗到天黑，因為我們總是三心二意地去抓水里那幾只淘氣的小蝦子。

我們快樂的童年幾乎是在桂花樹下度過的，我們經常在桂花樹下跳繩踢毽子追逐躲貓貓，還在桂花樹下燒紅薯吃。清晨在桂花樹下約好一起去上學，傍晚放學結伴回來又在桂花樹下玩耍一陣才分開回家……小學六年，桂花樹見證了我們的成長，分享了我們的快樂。記得小學畢業了，我們就在村口的桂花樹底下分別，小沅折了一枝桂花枝送給我，祝福我在縣城學習順利，還說桂花枝代表了我們的友誼，以后不管天涯海角都不要忘了我們的友誼……

中秋團圓夜，家家戶戶傳來月餅的香甜氣味。弟弟在門口放煙火，斑斕的煙火映亮一家人的臉龐。我沒有跟弟弟去熱鬧，坐著跟奶奶聊天。

“奶奶，小沅好像回家了？”我問奶奶。

“小沅——小時候跟你玩的小沅？聽說她初中讀了一下就不讀了，到大城市做不正當的工作，聽別人說做過小姐——”奶奶惋惜地喋喋不休。

奶奶的話像一塊大石頭砸在我的心里，打破了心湖的平靜，掀起一個個波浪。這個中秋夜，我惦著小沅，惦著我們的友誼，我失眠了。

第二天我早早起來去找小沅。小沅的奶奶告訴我，小沅天剛剛亮就走了，去了那個未知的城市。

我失落的來到村口桂花樹底下，一枝新折的桂花枝赫然擺放在那塊磨得光光滑滑的青石板上。

我撿起桂花枝，那一枝蕊黃馨香撲鼻，那花朵兒卻在秋風里漸漸凋萎，像我的童年伙伴小沅一樣。我怔怔地望著出村的路，這條路小沅剛剛走向了那個未知的城市，我的心里充滿了無限的悵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