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妖傳奇

郭忻杪

27年前，1989年，當時稱霸聯盟的活塞“壞孩子軍團”幫主伊塞亞·托馬斯總決賽帶領球隊4比0橫掃湖人，奪取隊史第一座總冠軍獎杯。那一年的二月，小托馬斯出生了。那個時候，他的父親是活塞鐵桿球迷，他和朋友打賭，說：“如果伊塞亞本賽季能帶領球隊奪冠，那么我兒子就取個跟他相似的名字。”

后來，活塞真的奪冠了。22年后，NBA出現了一位叫伊薩亞·托馬斯的球員，但和活塞名宿不同的是，小托馬斯是末位秀（首輪第60順位），而“微笑刺客”，榜眼，起點就天差地別。

綠色箭頭

4月22日，托馬斯在同老鷹的系列賽第三場中，出戰37分鐘，24投12中（其中罰球15中13），掠下42分。新世紀以來，季后賽里有主隊球員在北岸花園砍下至少40分，此前只發生過兩次——一次是2002年東部首輪第五場，保羅·皮爾斯46分，帶隊120比87屠殺艾弗森領銜的76人；另一次是2008年東部半決賽第七場，皮爾斯41分，轟轟烈烈地淘汰了騎士。一件有趣的事情：近些年，從皮爾斯到朗多再到托馬斯，似乎誰帶著頭套誰就會成為綠衫軍的門面……

玩笑之余，托馬斯又確實做到了，成功砍下42分并幫助球隊獲勝（111比103）。我們不知道這個夜晚他是有了三分的“小刺客”，還是矮了8厘米的AI，但42分，要知道，即便得分能力強如凱文·杜蘭特，其職業生涯季后賽個人單場最高也只有41分（3次）。

所以，只能說，過了這個神奇的夜晚，這個小個子又讓我們刮目相看了。

其實，不止是這一場，同老鷹的整個系列賽，托馬斯發揮都非常出色。第一場27分、8助攻，第四場28分、6助攻，如果不是第五戰在亞特蘭大意外扭傷腳踝影響了狀態，他本可以發揮更好的。回想15個月前，當正在菲尼克斯打得風生水起之時突然被交易至凱爾特人，七個月內三次易主，托馬斯表示：“希望能在波士頓找到歸屬感。”如今這個愿望實現了。上賽季，他半途到來場均19分、5.4次助攻，差一點就當選年度最佳第六人。本賽季改打首發，常規賽82場全勤，在場均32.2分鐘的出場時間里能貢獻22.2分、3.0個籃板、6.2次助攻和1.1次搶斷，并入選全明星。自2008-09賽季皮爾斯之后，凱爾特人已經七年沒有人常規賽場均得分破20了，可能此前任誰也想不到，皮隊之后下一個居然會是個身高只有1.75米的二輪末位秀！

但托馬斯骨子里就有這種倔強，他從不會輕易向命運低頭。在場上，他向人們展現的是：自己那靈巧的移動，小小的個子卻能如蝴蝶穿花般穿梭于對手防線中，無論是利用擋拆后急停中投，還是發動快攻到前場面對比他高20公分以上的球員直接干拔三分，又或是二次加速到籃下拋投，都游刃有余。他可以做很多事，得分、助攻、斷球甚至是搶籃板。五年時間，從薩克拉門托到菲尼克斯再到波士頓，一路成長，如今終于成為了一支季后賽球隊的絕對箭頭。

凱爾特人隊主教練布拉德·史蒂文斯說：“伊薩亞，獨一無二，他就是我們的球場指揮官。”2月25日凱爾特人主場戰雄鹿，最后40秒，托馬斯持球突破，面對比他高23公分的邁卡威和補防過來比他高36公分的門羅，在空中，急中生智一記腦后傳球，球精準地落在了位于右側底角三分線外的克勞德手中，后者三分命中，鎖定勝局。

這粒傳球成為了當天美國球迷談論最多的話題：“他是怎么做到的？一個1米75的小個子，竟然能傳出如此不可思議的球，太難以置信了！”

此前對陣老東家國王的比賽，他還在一次快攻中封蓋了比自己高36公分考辛斯的扣籃，就像個彈簧一樣，瞬間從地上彈起來，讓考神都有些慌亂了。

還有2月10日主場加時勝快艇的比賽，托馬斯在第四節帶隊瘋狂反撲，最終逆轉取勝。36分、11次助攻、4個籃板，這是他生涯首次拿到30+10。

3月23日挑戰東部第二猛龍，第四節連續兩個外線干拔三分及最后50秒如風一般迅速的突破上籃，讓人拍案叫絕……

毫無疑問，2015-16是托馬斯迎來爆發的一季。他在3月2日至4月8日期間連續18場得分上20，超過了2006年皮爾斯，成綠衫軍十年來首人，且除杜蘭特連續64場20+外，他是本賽季第二長的。82場比賽，58次20+，除得分、籃板外，PER值和球權使用率也俱創生涯新高。

待到季后賽，他就更了不得了。托馬斯至今還記得去年首輪打騎士時第三場自己只有5分、2次助攻的尷尬（盡管其他三場得分全都過20），他暗自發誓這樣的事情絕對不能再發生！四場比賽，場均28.3分、3.5籃板、4.3次助攻，42分不僅是個人季后賽新高，還是生涯新高。更重要的，他無懼任何對手——第三場，比賽中托馬斯和丹尼斯·施羅德一度爆發沖突，雖然領到技犯，后又被聯盟追加處罰，但這種勁頭鼓舞了全隊。綠軍上下眾志成城，在他42分引領下，終于為史蒂文斯教練迎來NBA季后賽首勝。第五場意外受傷，所有人都為托馬斯捏了一把汗，不過這個倔強的小個子卻強硬表示：一定會出戰第六場！當地妖星出世，籃球蒼穹下便可虎嘯龍吟，這便是最好的寫照。

1.75傳奇

好了，現在我們能說托馬斯是“有史以來最好的1.75米球員”了么？至少，“最好的二輪末位秀”他配得上了。被交易至綠軍一年有余，適逢波士頓開天辟地重整江山，正是在這樣一支天賦出眾的年輕陣營中，托馬斯生出野心：“我一定要成為身高6尺以下里最好的那個，這是我未來努力的目標，并會傾盡全力去實現。”

2011年太平洋十校聯盟冠軍賽，托馬斯在比賽還剩19秒結束的時候拒絕了羅瑪爾教練想要布置戰術的暫停意愿。這位全場最矮的球員舉起四根手指讓隊友落位，意思再明白不過：都閃開，我一個人搞定。然后他在逼近左側45度角三分線附近，用一個后撤步急停跳投終結了比賽。在被隊友擁倒在地很長一段時間里，托馬斯聽到最多的就是“冷血”二字，而這樣的表現在他進入NBA后也經常上演。可即便如此，1.75米的身高要說在職業籃球界根本不是大問題？也不現實。

職業生涯第三年，托馬斯在國王便能交出場均20.3分、6.3次助攻、1.3次搶斷的數據，可還是在接下來一年被交易去太陽。代表太陽出戰的46場比賽，數據是場均15.2分、3.7次助攻，隨后又作為籌碼被送去了波士頓。對于一個在大學時代就雄心勃勃的小個子來說，這對于自信心的打擊無疑是巨大的。菲尼克斯更愿意相信身體更加強壯的布萊德索，也不愿將未來賦予一個身高只有1.75米的球員，他們普遍認為托馬斯的爆發只是曇花一現。更何況，在NBA漫長的歲月中還并不只出現過一個這樣1.75米的球員，托馬斯之前最有名的便是扣籃王內特·羅賓遜——他在自己第四年（2008-09賽季）也有場均17.2分外加3.9個籃板、4.1次助攻，不過后來更多是以“拼圖人物”和“扣籃小怪獸”形象去娛樂大眾的。你很難想像那種在打出生涯最高光表現時被拋棄的感覺，托馬斯在當初被交易到菲尼克斯時就曾表示：他愛薩克拉門托，但憎恨不被尊重的感覺，所以以后再遇國王定會痛下殺手，毫不留情！他說到做到，除卻轉會后同國王第一次交手只拿到3分外，第二次就砍下26分，本賽季綠軍橫掃薩克拉門托他更是場均貢獻21.5分、9次助攻還有帶著滿腔怒火的7個籃板！實際上，不止是國王，面對太陽托馬斯同樣沒有留情，當時剛被交易到綠軍幾天之后，凱爾特人就客場挑戰太陽，比賽最后1分鐘他突然發狠連拿6分，115比110，總算出了一口惡氣。

在托馬斯身上帶有知恥而后勇的屬性，有時我們看見他身披綠色球衣，這種在電影史和視覺系都主宰著有毒和噩夢的顏色，甚至感覺有點像“1.75版本”的比克大魔王，充滿了一絲邪惡，帶著些許憤怒以及勇往直前前進的無盡動力。就在本賽季主場雙加時終結勇士開局連勝未果之后的背靠背比賽第二場，因為前一天未能力敵衛冕冠軍，托馬斯還未來得及捶胸頓足，就在夏洛特砍下21分外加生涯最高的13次助攻力克當時排名東部第五的黃蜂。去年12月16日面對活塞他轟下平生涯最高的38分，之前在國王甚至還超越過佩賈成為隊史連續命中三分球紀錄的第二人（37場）。只是，被忽視這幾年也一直如影隨形陪伴著托馬斯，就好像新秀賽季他在狀元歐文面前曾砍下23分、8個籃板、11次助攻，險些成為最矮的三雙獲得者，但多數人依然覺得那只是曇花一現，驚鴻一瞥。

直到后來去到波士頓，在這支尊重努力崇尚榮耀感的隊伍，托馬斯終于開始真正綻放。尤其進入今年一月以后，凱爾特人依仗他的發揮表現愈加穩定，特別在進攻端，托馬斯上場時綠軍每100回合得分104位列聯盟前10，而在他下場后球隊每100回合得分僅為94.3分位列倒數，這個小個子的存在一舉改變了人們對于這幾年史蒂文斯的球隊不會進攻的傳統印象。更恐怖的是，托馬斯個人還位列聯盟油漆區得分榜前20位，甚至一度沖進前10。作為本賽季僅有的6個場均21分+6助攻球員之一（其他五位分別是庫里、哈登、威少、利拉德和詹姆斯），他確實已經打出了最具標志性的職業生涯，且即便征戰聯盟只有五年，你還是可以在他身上看見很多前輩的影子。在托馬斯身上有一處小飛鼠文身，當年身高1.78米的達蒙·斯塔德邁爾，曾一度作為NBA最著名的地妖星穿梭于巨人世界備受推崇，達蒙應該是艾弗森出現之前最好的小個子，職業生涯前三年場均能轟下18.9分、8.7次助攻，托馬斯早年視他為偶像。后來自己也進入聯盟，大家都說托馬斯的模板應該是“刺客”伊塞亞，但其實，他身上更具備AI的斗志兼具伊塞亞的魔性，也就是說，那種火焰般的斗志感強行壓過了小個子的靈性。三個月前入選東部全明星，他還成為了全明星歷史上入選身高最矮的球員而被永遠載入史冊，“1.75傳奇”就此締造。

而就在飛赴多倫多參加全明星周末比賽前，同樣作為身高偏矮的后場球員，賈森·特里還奉上親筆手書為托馬斯擂鼓助威。信中，特里一段話直接道出了托馬斯為什么會有今時今日之成就：“我記得有天晚上練完球回家時已經很晚，九點多的時候外面已經一片漆黑，結果我進屋聽到房外有砰砰作響聲，一度以為有人要闖入我家，結果發現是伊薩亞。他正在摸黑練習投籃，用墻壁給自己進行傳球，從單純球隊領袖來說來說，達蒙（斯塔德邁爾）當年來到開拓者時已經被分權，近15年身高不超過1.85米的絕對球隊核心，只有AI、保羅及伊薩亞。讓大眾普遍認可一個小個子球員，要比想像中難得多，特別是從選秀最最邊緣起步，他到底是怎樣掙扎著生存下來并一步步來到舞臺中央的？我想我看到了原因。”

其實，關于身高的嘆息一直都是NBA一道獨特的風景，比如歷史上最偉大的五個分衛里，就有兩個因為身高被無限假設——如果艾弗森再高出10公分，那么他會有怎樣的世界？而作為“矮了5公分的喬丹”，韋德沖擊力在其歷史最巔峰永遠被載入史冊依然被眾人惋惜少了那5公分。饒是這樣，以AI為首，“地妖星”們也從來不自怨自艾，從“刺客”托馬斯、“精靈”阿奇博爾德到“小飛鼠”斯塔德邁爾、“強盜”博格斯及博伊金斯，從艾弗森、保羅再到如今伊薩亞，NBA漫長的發展歷程猶如五線譜一樣，地妖星們或許不是一首歌，但卻是每個時代都會冒出來的最強音符。巨人世界沒有成為他們頭上的陰霾，反而在蒼穹之下盡情翱翔，他們的存在更容易讓人們相信奇跡和夢想，還有奮斗和堅持終會等到春暖花開。一如周星馳在《喜劇之王》中和張柏芝在沙灘的那段對話般沁人肺腑：

（張）“喂，你看前面多黑啊，什么都看不見。”

（周）“也不是了，天亮之后就會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