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年輕的自己

張麗娜

1我要告訴你一件事：當那個記者拿著杯子來找你的時候，你已經在NBA征戰了10個賽季。這是真的。你甚至都沒有經歷青春期身高猛漲的階段，你將會是個1.78米的小個控衛。這還不是全部——你將為波特蘭開拓者隊效力。

我給你一分鐘時間冷靜冷靜。我想你可能會在奶奶的臥室里跑來跑去，跳到那個檔次不錯的沙發上，假裝自己是“滑翔機”德雷克斯勒。

在這支距離你奶奶家只有五分鐘車程的球隊中，你會上場，不是坐在最便宜的觀眾席，不是坐在最頂層緊盯著像螞蟻一樣的球員，也不是娛樂室贈送的邊緣座位。你將在球場上組織進攻、上籃得分，穿著一件M號的紅黑配色的球衣，背后印著“斯塔德邁爾”的字樣。

去吧，去告訴你的爺爺。你們總是一起從收音機里聽開拓者的每一場比賽。你知道他的習慣——坐在他的椅子里，雙目緊閉，像所有老頭一樣聚精會神。誰都不能出聲，甚至奶奶也不允許說話。中場休息時，奶奶會派你去商店買鼻煙——當你長大后，人們不會相信你的奶奶抽鼻煙，因為他們甚至不知道什么是鼻煙——你不得不用最快的速度跑去商店，因為你還要趕回來聽下半場的比賽。

你帶著奶奶手寫的特許字條狂奔到拐角的那家商店，字條上寫著：“請讓達蒙買一鐵盒鼻煙，這是給他奶奶買的。謝謝你！——旺達”

去吧，去把這封信交給爺爺奶奶，告訴他們你有一天將為開拓者打球，因為——我討厭告訴你這件事——他們沒有機會看到你穿上開拓者的球衣了。而你和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也沒剩幾年了。

所以，當那個記者拿著杯子來到你的更衣柜前，我希望你閉上眼睛，在腦海里回想一下奶奶的聲音：“達蒙，你知道你是在怎樣的教育下長大的，微笑著面對一切，孩子。”

你要把奶奶的聲音記在腦子里。在你高二那年，她會生病，鼻煙傷害了她的身體。當她病得很嚴重時，你甚至不能去臨終安養院看她。她不再是過去的樣子，這會讓你心碎至極。到了你高三的時候，她將永遠離你而去。我知道這些聽起來很殘酷。奶奶是你最好的朋友，你們每天一起看《不安分的青春》，你坐在門檻上聽她講故事，而她是你最忠實的球迷，坐在門廊的搖椅上，看你在街對面的球場上揮汗如雨。

你每天都玩5對5，盡管事實上只有你一個人。你幻想著全場5對5，并一個人竭盡全力地奔跑著。空想是一件美妙的事情，它可以讓你變成你的英雄伊塞亞·托馬斯。你在防守者之間穿行，你可以胯下運球過掉喬治·格文，你可以發動一次快攻，給自己來一記漂亮的長傳。你甚至可以化身成解說員比爾·申利。“斯塔德邁爾突破，分球給科西。空心入筐。杰羅米·科西，好球！”你可以想象球館里坐滿了人，他們全都陷入瘋狂。即便真實的觀眾只有你的奶奶，而她坐在100米外的搖椅上已經把自己搖進了夢鄉。你以為和她相處的時間還很長，但不是這樣。她只有一次機會看你的比賽，那是你八年級的時候，你在學校興奮得根本沒法坐下來：“奶奶要來看我比賽，我要好好表現。”

當你看到她坐在露天看臺上時，你開始瘋狂。你會對著那些可憐的孩子們兩節狂下40分，然后被教練換下場。比賽結束后，奶奶會這樣告訴你：“達蒙，我知道你很厲害，但不知道你竟然這么厲害。”

奶奶沒有機會看到你在NBA打球，但她知道你一定行的。你和她在一起的時間遠比你以為的要短暫得多，把她的聲音留在你的腦子里吧，讓它伴隨你度過余生。因為你在生活中會碰壁，會遇到各種麻煩的事情。

22003年，開拓者變成一支麻煩纏身的球隊，你也會做出一些蠢事。你試圖攜帶大麻過安檢，然后你被逮到了。我會給你一分鐘時間，因為我知道你對我很生氣，我能聽到你憤怒的聲音。

“該死的，你為什么要打破我的美夢？我每天早上7點起床，自己習熨好衣服，坐90分鐘的城市大巴穿過小鎮，就為了上一所更好的學校。我每天在休閑中心里投數百次籃，不停打比賽，有時還需要干上一架。因為如果有爭議情況出現，我必須去隔壁房間的拳擊臺，戴上手套，和那些有異議的家伙互搏。我為了打NBA拼盡了全力，而你卻想把大麻偷運上飛機？”

聽著，小達蒙，我很抱歉。生活并不像一個12歲的孩子想的那么簡單，每個人都會犯錯誤，你也不例外。雖然你會在NBA打上13個賽季，但你的人生最終將由你職業生涯結束后發生的一切來評判。讓我們稍停一下，你會有一些問題想問我：

第一，你是否見到了伊塞亞·托馬斯？

小伙子，你將被他在選秀大會上親手選中。千真萬確。我不想破壞你的幻想，等著看吧。

第二，你到底是怎么從這個臭氣熏天的休閑中心打到NBA的？

當你還在讀高中時，有個叫盧特·奧爾森的家伙會去你家里找你。他是亞利桑那大學的教練，放在2016年，我們會有一個完美的詞來形容他：Swag。這個詞以后你會懂的。

這個家伙超級壞，懂嗎？他一頭光滑白發，穿著西裝走進你的臥室，告訴你那些殘酷的真相。他不是二手車推銷員，也不會奉承你將是超級巨星。他會說，“你知道嗎，達蒙？我已經有一名控衛了，他很出色，但我覺得你可以和他一樣棒。我要讓你成長為一個男人。”

跟著奧爾森去亞利桑那，不僅是為了籃球。他是個偉大的教練，但與這無關，我要你這么做是因為他會像對待平常人一樣關心你。很多NCAA教練只想讓球員幫他贏球，但奧爾森希望把你轉變為一個更全面的人。聽著，這不是鬧著玩的。當你去了亞利桑那大學后，他會讓所有大一新生去上禮儀課。比如學會使用那些昂貴的銀制餐具以及餐桌禮儀。當你身處客場時，他會帶你去一家高檔的牛排餐廳，那是你人生中的第一次體驗。女服務員會微笑著問你：“先生，你的牛排要幾成熟？”然后，你會看著你的教練，尋求幫助。“七八分熟，女士。”他會這么說。

奧爾森會教你如何點牛排，如何表現得彬彬有禮，像個專家一樣。他會為你打開新世界。在亞利桑那，你會打進NCAA錦標賽的最終四強。但你知道嗎？當你回憶那段時光，那并不是你腦海里浮現的第一個畫面。首先，你對訓練的記憶會超過一切。然后你會記得，當你的隊友在一家高檔餐廳試圖用一把黃油刀來切牛排時，你笑翻了天。你還會記得奧爾森在場邊理直氣壯地和裁判爭論。這就是無數人愛他的地方。你會參加他80歲生日聚會，那里有400人，都是前來為他祝壽的。所以說，達蒙，跟他走吧，這家伙很“Swag”。

31995年，當你完成大三賽季后，你宣布要參加NBA選秀，你認為自己已經準備好了。但孩子，你并沒有。

好的一面是你在選秀之夜穿的西裝還不錯，深灰色條紋，在90年代中期還是不賴的。問題是當你坐在小綠屋時，你緊張得要命。當新軍猛龍在第七順位叫到你的名字時，你會感覺像斷了電一樣。一切都在慢動作播放，你握著大衛·斯特恩的手，久久不能平復自己的情緒。你害怕了。

一身粉紫色西裝的克雷格·薩格爾過來采訪你，而你緊張得說不出話。你會在30秒內說上差不多100次“幫助球隊”。小達蒙，說點別的吧，什么都行。然后你的英雄走過來和你握手。伊塞亞是猛龍的總經理，是他選擇了你。曾經，12歲的你每天都夢想著成為他那樣的人，而他親手選中了你。是不是覺得很酷？你想把信放下，去公園投幾個籃嗎？我會等你。

在多倫多的開始幾年是一個特別的經歷。球迷們非常興奮有了一支職業籃球隊，即便他們沒有一座真正的球館。你將必須在天穹球館（與MLB、NFL球隊共用）打球。到了冬天，那里將變得異常寒冷，你坐在板凳上都能看到自己呼吸的哈氣。鳥兒會到處飛，但不是公園里的那種小鳥，而是巨大的野生鳥。那些生活在加拿大的鳥什么都不怕，他們會飛進球館通道，有時還可能在球場上空正巧碰到一個快攻傳球。

在猛龍打球將成為你人生一段很棒的經歷。至于你將對上的那些控衛們？哦，上帝，那真是個黃金年代。

賈森·基德。你身手敏捷，對吧？這家伙和你一樣快，但他有1.93米，他會用身體對抗你，但他更會用他的籃球智商讓你驚嘆。他是一個無所不能的全能高手。

阿倫·艾弗森。他將是你人生中遇到過的最有運動天賦的家伙。他只有1.78米，和你一樣，但他的雙手巨大無比，臂展奇長。他能隨心所欲地得分，永遠不知疲倦。

約翰·斯托克頓。嘿，看看這個家伙，他什么也不是，對吧？他整天只想著傳球。在比賽最后10秒，他的球隊還落后兩分，他在弧頂拿球，他會尋找低位的馬龍，4……3……2……等等，什么？斯托克頓干拔三分命中？而且是在你面前把球投進。這家伙是NBA里最無私的球員，但他也會在關鍵時刻出手。這家伙不只是強硬而已，他簡直是強硬到極致。

加里·佩頓。達蒙，你不是一個垃圾話專家，在他面前哪怕試也別試，你只會自取其辱。你以為他跟你在休閑中心碰到的那些人一樣？聽聽佩頓是怎么噴垃圾話的吧。他不僅是在投進一個關鍵球時講垃圾話，整場比賽他無時無刻都在說。熱身時說，下場時說，如果可以的話，這家伙會跟著你一路噴到停車場。他會對任何人開火。有一次他的球隊做客波特蘭，他對著皮彭噴道：“你現在什么都不是，斯科特。喬丹在哪？他人呢？現在我可不怕你。”

提醒你一句，皮彭當時可是有六個總冠軍，而佩頓一個都沒有，但他并不在乎。

“嘿，斯科特，你知道嗎，你進不了歷史50大巨星行列。想看看我的名單嗎？我把你排在了51位，我把多米尼克·威爾金斯排在你前百，你是51位，斯科特。”

這就是你要面對的垃圾話高手。千萬別在佩頓面前張嘴，如果他能那樣噴斯科特·皮彭，他能直接把你送進醫院。我不想嚇你，只想讓你做好準備。

4在NBA打球的壓力并不是很多20歲的年輕人能夠承受的。當你被交易到開拓者，起初的確像美夢成真一樣。但是回家也意味著你會被放到顯微鏡下嚴格審視，意味著壓力。你會很有錢，而人們都想從你身上得到點什么。你覺得自己虧欠所有人，而你將為此花很多錢。

聽我說，小達蒙，你惟一虧欠的人就是真正意義上把你撫養長大的人。說起來是一回事，做起來則不容易。但那些人會讓你失望，這就是生活。有時候你會感到迷茫，有時你會想逃開一切。人們開始叫你們“監獄開拓者”，你將會深陷其中，背上沉重的包袱。

有那么一段時間，你看上去想逃離所有人。你會看著《不安分的青春》，想著你的奶奶，內心像被挖了一個洞。我能告訴你的是：想想你奶奶的聲音。離開你越久，她的聲音會越清晰：“達蒙，奶奶是怎么教你的？你要行為端正。”

機場攜帶大麻事件將會成為轉折點。有一個記者專門為此找上你，對你窮追猛打。你會跟他保證，這只是一個愚蠢的錯誤，你已經徹底遠離了大麻。“你可以檢測我。”你會這樣半開玩笑地說。幾個月后，這個記者真的帶著家用毒品檢測器出現在訓練場，他是認真的。不要為此動怒，只要告訴他：“這沒問題，但我信不過你。讓莫來檢測我的尿。”

莫是你的教練，他叫莫里斯·奇克斯。

去洗手間尿滿杯子，莫會為你把門，而那位記者等在門外。把杯子遞給莫，然后對著那位記者微笑，感謝你的耐心等待。

當結果出來時，你是清白的，盡管你早知道會是這樣。那位記者會寫一篇專欄向你道歉，開拓者球迷會在下一場比賽前為你敬上一次全場起立鼓掌。那會是一個苦樂參半的時刻。小達蒙，我知道你明白這是為什么。

他們根本不了解你，否則他們不會用一次錯誤、一次尿檢或一場比賽來定義你。他們不知道你每天上學前自己熨好褲子，不知道你在擁擠的城市公交車上睡著，而把書包緊緊地抱在胸口防止被偷，不知道你每天都會在自己的腦海里演練那些5對5的對抗。只有一個人真正了解你，然而她不會在你身邊很久。去給她一個擁抱。她不在乎NBA，她在乎的是你要做一個好人。

知道嗎？也許不用告訴她NBA的事情，只要跟她說說她真正喜歡的。或許可以告訴她你長大后會成為一名NBA助理教練。不，還有更好的主意。或許可以告訴她你會成為一所大學的助教。我知道該跟她說什么了。

告訴她這個：當你正在寫這封信時，你將得到第一份NCAA主教練的工作。你將有機會帶領孩子們打球，像奧爾森教練教你的那樣。你會看著孩子們的眼睛，告訴他們何為事實，何為真理。你要告訴他們，生活并不是一部電影，任何人都有可能會搞砸，而長大成人也不是自然而然發生的事情，它需要你每天都為之付出努力。

你將是太平洋大學主教練，這才是真正讓她感到驕傲的事情。哦，對了，還要告訴她，你們一起生活的城市開通了觀光路線，社區里的車站正對著她當年的門廊搖椅。導游會說：“看到了嗎？那是達蒙·斯塔德邁爾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