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婷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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箬橫電影院,隨時光流逝在記憶里
顏婷婷

沿著浙江省溫嶺市箬橫鎮的老街往深處走,就是老年活動中心,一幢四層樓的房子,外面是一堵圍墻。結束了上午的活動,阮圣明端著一個保溫杯往家里走。
而在遙遠的過去,這里并不是活動中心,叫作前堂里,是一座廟,后來改建為箬橫大會堂。那時,阮圣明只有19歲,剛從浙江省文化藝術干部學校畢業,被分配到這里當一名電影放映員。
時光流逝,如今,阮圣明已經79歲了,頭發白了,耳朵也有些聽不清,箬橫大會堂也早已不存在,只剩下外面的一堵圍墻,如歲月變遷的痕跡。箬橫大會堂,也成為當地人心中永遠的老電影院。
1956年,19歲的阮圣明從浙江省文化藝術干部學校畢業,被分到電影小隊,在前堂里當一名放映員。前堂里原來是一座廟宇。
“那個年代,百姓們的業余文化生活很少,看電影成為一種潮流。”在阮圣明的印象里,箬橫大會堂沒建之前,看電影的地方是露天的。白天光線太好,電影的放映時間都在晚上。若遇到下雨天,就沒辦法放映。
每天晚上,有很多人趕到前堂里看電影。根據電影的精彩程度,電影票的價格也不同,通常每張票要3至5分。阮圣明說,有時候電影受歡迎,一場就有1000多人觀看。
播放的電影是國產的,但放映機是從蘇聯進口的,鏡頭通常為16毫米。“對于放映機,我們不能夠隨便修,哪怕是一個螺絲掉了,也要送到原廠返修。”阮圣明說。
因為電影太受老百姓歡迎,放映員也成了一份吃香的職業。在實習期,阮圣明每月的工資就有24元。1957年,他的工資漲到了每月52元。
在20世紀50年代末,前堂里改建成了箬橫大會堂。大會堂集三大功能于一體:鎮里開大會需要、宣傳隊表演需要以及電影放映需要。
有了大會堂之后,如果當天鎮里沒有會議安排,白天也可以放映電影,只要將周圍的窗戶都用黑布遮上即可。

蔡治富出生于1960年,是箬橫鎮岸蔡村人。小時候,他跟小伙伴們常常一起趕到大會堂看電影。
大會堂里的座位是長椅,可以坐7個人,一排有4張椅子,共34排。電影受歡迎,有時候會加座。電影播放的場次也多,一天會放四五場,從上午9時一直放到晚上10時、11時左右。
為了區分,每場電影票的顏色都不同,有藍色的、黃色的、紅色的、白色的、粉色的,一般以白色的為主。“電影票的最上面寫著箬橫大會堂入場券,下面寫著幾排幾座以及日期。另外會戳一個章,寫著具體的放映時間。旁邊注明‘當場有效,隔場無效’這8個字。”
那個年代流行的電影,阮圣明說可以概括為“一唱(指戲曲片)、二打(指戰爭片)、三驚險(指武俠片、偵破片)”。
戲曲片有《梁祝》《紅樓夢》《追魚》等;戰爭片以紅色電影為主,講述革命斗爭的故事,如《閃閃的紅星》《洪湖赤衛隊》《地道戰》《地雷戰》等;偵破片有《戴手銬的旅客》等。這些影片都是國產的,由八一電影制片廠、長春電影制片廠等拍攝。
蔡治富印象最深的電影應該是李連杰主演的《少林寺》了。“基本上每一場都爆滿,看的人那叫一個多啊。”他說,電影的放映時間是有先后的,像上海這些大城市,要比溫嶺放映的時間早一些,“當時村里有人在上海經商,他回來后告訴我們一定要去看,說電影里的人個個武功都很好,還會飛。我們的胃口被吊得高高的。”
繞著老年活動中心走了一圈,蔡治富指了指最外面的那堵石墻,“這墻以前就有,為了逃票,我們還翻過墻”。
“電影太火爆,票實在買不到,那個時候我正讀高中,十六七歲的年紀有點沖動,就和小伙伴逃票。”蔡治富說,“我兩手抓住墻頭,雙臂一用力,腹部收縮,雙腳就已經到墻頭,一個蜻蜓點水,慢慢落地,然后偷偷走進大會堂。”
別看他將動作說得簡單,其實翻墻充滿著風險。“為了防賊,墻頭插了許多碎玻璃,因此要翻墻的話,得尋找安全點。”蔡治富說,即使成功進入大會堂后,也是風險重重,因為里面座無虛席,只好站在過道上看。工作人員如果看見,會馬上將他趕出去。“其實,逃票還是少之又少,這是當時年輕人對電影的一種追隨”。
蔡治富的話勾起了村民陳先生的回憶。陳先生的家住在大會堂附近。“那個時候,老電影院(指箬橫大會堂)是我最愛去的地方。因為我的個頭比較小,經常躲到大人們的身后,每當被檢票的拉住時,我就大聲對檢票的說票就在前面那位大人那里。但這把戲也不是每次都管用,經常被檢票的揭穿。”
在那個年代,就已經有黃牛賣票了,每張票比正常售票貴個兩三分。“每個人能夠買到的電影票有限,黃牛通常是三四個人一起行動。進入大會堂看電影,得憑票排隊入場。這個時候,黃牛們要分開排隊,保持一定的隱蔽性,因為如果前面一下子插進去這么多人,其他排隊的人也會有意見。插隊的人通常借口自己去上廁所了,讓自己的朋友先排著。”蔡治富說。
電影票也會分配到一些村民手中,最后這個電影票歸誰,是根據抓鬮決定的。有些人如果不去,也會將電影票便宜一點賣掉。
蔡治富說,當時箬橫有7個鄉,每個鄉都有自己的放映臺,村民們看電影很方便。不過,比起箬橫大會堂的電影,鄉里放電影要相對滯后一些,等鎮里放了,才會拿到鄉下去放。每個生產隊都有曬谷場,就成了當時鄉下的電影院。
那個時候,箬橫的7個鄉都以公社命名。“在村里放映,村民是不需要買票的。”阮圣明說,每個公社里會有公益金,拿出一部分,讓村民能夠享受業余生活。有些公社沒有公益金,村民們也會自己湊起來。
一臺放映機有七八十斤重,去鄉下放映,通常要用烏篷船運下去。
阮圣明說,放映員會背一個背包,里面放著片子。“有些人很喜歡看電影,就跟著我們這些放映員走,我們走到哪兒,他就跟到哪兒。”
“看到烏篷船來了,小孩子、年輕人會特別興奮,追著船夫問他去哪兒,然后趕過去,有時候遠的會有十幾公里的路。”蔡治富說。
同一部電影,一個公社里的幾個村會聯合起來放。一部電影通常有4個膠卷,每個村派出4名年輕力壯的“跑片員”,等這個村放完,趕緊拿過來放。如果膠卷還沒有到,會先放一些其他的電影讓大家看著。不過,等的過程最讓人心焦。
村民老黃是箬橫鎮上葉村人(那個時候屬于前進公社),今年已經70歲了,他曾經是一位“跑片員”。“一場電影下來要3個鐘頭,記3分”。
老黃說,那個時候的工資是按照工分算的。10個小時算一工,1個小時就算一分。一分有多少錢,得根據生產隊的效益決定。“那個時候,我跑片可以拿到2毛錢,也算是一筆不小的收入了”。

曾經引領潮流的鄉鎮電影院,如今不見了蹤影 資料圖
1986年,箬橫有了專門的影劇院,看上去非常氣派,會場也非常寬敞,告別了箬橫大會堂里的長椅子,實行一人一椅。
但在蔡治富的印象中,電影院升級了,去看電影的人反而少了。“因為這個時候,電視開始興起了,大家有了另外的消遣節目”。
到了20世紀90年代初,一些外地的歌舞表演開始進入箬橫影劇院,風靡一時,來看電影的人就越來越少。
如今,距離箬橫大會堂被拆掉改建已經20多年了。它成為箬橫人心中永遠的老電影院,伴隨著很多人的成長。
現在,箬橫影劇院還在,但只留下了那幢外殼。它多次被出租,招牌也被換了很多次。目前的招牌上依然掛著箬橫健身房。因為生意不好,健身房已經關門了,出租給了加工建材的商家。
走進影劇院,里面堆放著各種建材,已經找不到曾經的影子。唯一保留原樣的,就是屋頂的部分鋼結構,見證著它曾經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