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榮的最后一天

□ 韓　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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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國榮的最后一天

□ 韓喬

如果他還在，今年已60。一部真正意義上的張國榮傳記，從年少到成名再到離去……展示一個真實(shí)的、全面的張國榮。

一

2003年4月1日。這天理應(yīng)是普通的一天，頂多又是一個普通的愚人節(jié)。

從20世紀(jì)末至2l世紀(jì)初，短短幾年間，張國榮做了不少事。但是沒有多少人知道不在專輯、電影、電視、報(bào)紙、雜志里出現(xiàn)的他，到底過著怎樣的日子，大家只知道他公開露面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

他說，自己得了胃酸倒流，影響了喉嚨和聲帶。林青霞說，她跟他看電影，卻發(fā)現(xiàn)他摟著她的手不停地抖。梅艷芳說，她聽說他很不開心，用盡了各種方法聯(lián)絡(luò)他，卻始終未能找到他。陳淑芬說，他的身心受盡煎熬。手抖、睡不著、流冷汗，病情發(fā)作起來時所有的筋痛得好像要把他的肉都撕開來一樣。唐鶴德說，他一直很合作，有定時去看醫(yī)生。

2002年11月，他曾經(jīng)自殺，但沒有成功。早上10時許，室內(nèi)設(shè)計(jì)師莫華炳接了個電話，那是張國榮打來的。

“我們一起吃午飯吧!”張國榮表示。莫華炳是張國榮寓所的設(shè)計(jì)師，兩人私下交情匪淺。

下午l時，莫華炳如約抵達(dá)餐廳。在那里，他看到身穿深灰色T恤的張國榮面戴口罩，安靜地坐著。莫華炳才剛坐下，張國榮便對他說：“隔壁有人咳嗽，你為什么不戴口罩？”2003年春天，非典型肺炎（“SARS”）肆虐。

張國榮要了一份意大利面，胃口似乎還算不錯。但是，在莫華炳的眼中，他看起來是那樣的不安，手一直在抖個不停。兩人在餐廳里一聊便是三個小時。

二

張國榮告訴莫華炳，他在給他打完電話之后，便駕著保時捷漫無目的地兜風(fēng)。他說，那天早上覺得很辛苦，只想開快車，最好就這樣撞車算了，直至想起自己有約在身，才趕來赴約。

“真傻，不要說這些。”莫華炳即時反應(yīng)過來，然后把話題拉開了。

張國榮又問了莫華炳的身份證號碼，抄了下來。莫華炳事后才知道，原來張國榮是要在遺囑里留下一份小禮物送給自己。

過去在一次閑談中，張國榮曾經(jīng)問莫華炳：“如果你病得很嚴(yán)重，沒有藥醫(yī)，你將會怎樣解決呢？”聽到這個話題，莫華炳當(dāng)時的心里覺得突兀，然后又回應(yīng)道：“我會吃安眠藥，萬一人家找到了都有得救。”

“你錯了，”張國榮很直率地說，“要死，最直接是跳樓。”

莫華炳即時猛搖頭，說：“我和你都這么‘貪靚’（愛美），怎么可以做這樣的事？好像雞蛋掉到地上似的，萬一不小心壓到別人……我們‘貪靚’，還是睡在床上好一點(diǎn)，最低限度有人救，跳下來變成‘一撻嘢’（意指一片血肉）怎么辦？”

這頓午飯時，莫華炳感受到張國榮的情緒低落，于是主動建議陪他到美國看醫(yī)生，又說反正去美國也沒有人會知道。

“也有人叫我去四川吸吸靈氣，現(xiàn)在是‘SARS’高峰期，哪里都不能去。”張國榮回答。

三

跟莫華炳分開后不久，張國榮的電話號碼被陳淑芬撥通了，可惜接聽的并不是張國榮本人，而是冷冰冰的留言信箱。陳淑芬當(dāng)時心想，大概他正跟人在談一些重要的事情吧。

“Leslie，待會有空打給我。”陳淑芬在錄音訊號響起后留下了這段話。

忽然，陳淑芬的電話響了起來。她取過電話接聽，來電者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張國榮竟然這么快就打給她了。

“Leslie，你在哪里？”陳淑芬首先問他。

“去Shopping（購物）。”

陳淑芬看了看時間。他跟唐鶴德約了7點(diǎn)鐘打球，現(xiàn)在去逛街的話，也沒有很多時間。這時候，話筒另一邊傳來了一句話，讓陳淑芬不由得停下放電話的動作。

“我想趁這個機(jī)會，好好看清楚香港。”張國榮的聲音說道。

“你要看清楚香港干什么啊？”陳淑芬開始聽出來他好像有點(diǎn)不對勁了。“你到底要走了沒？還沒走的話，我過來找你。”

“好啊，那你過來吧。”張國榮爽快地答應(yīng)了，他人正在文華東方酒店。

對于熟悉的事物，人很容易有種錯覺：以為那些越是熟悉的東西，它們便越不會改變。誰會知道一個無傷大雅的小小差別，背后可能已是無法修補(bǔ)的千根裂痕。

陳淑芬到了酒店前廳，她左顧右盼，沒見著張國榮。陳淑芬焦躁地四處張望，莫非他是剛剛走了？又或是他根本就不在這里？

陳淑芬抓起手機(jī)，連忙按下張國榮的號碼。“Leslie，我已經(jīng)到了。你在哪里啊？”

“我剛剛出去了，你先在那邊喝杯茶、等一會兒，我很快就回來。”張國榮簡單交代這幾句話后便掛線了，他的聲音聽起來是如此平靜。等了40分鐘，陳淑芬的手機(jī)終于響起了，她連忙接過來。

“你5分鐘之后在酒店門口等我，在正門，然后我就會來了。”謝天謝地，她終于聽到了張國榮的聲音。

晚上，6時41分。

“砰!”一聲轟然巨響在耳邊炸開，嚇得時間幾乎要停下來。陳淑芬錯愕地往發(fā)出聲音的方向看過去，只見一個黑影倒在地上，另外一些酒店門口的護(hù)欄被砸斷了。再仔細(xì)一看，那是一個人。在那個人的旁邊，是一輛巴土。

“不好了!”陳淑芬連忙跑進(jìn)酒店，把服務(wù)生叫了出來：“有交通意外，撞傷人了!就在外面!快點(diǎn)叫救護(hù)車!”

陳淑芬又慌忙跑了出去。張國榮隨時都會到來酒店門口，而陳淑芬心里清楚明白，即使剛才他表現(xiàn)得再平靜也好，他現(xiàn)在患上了抑郁癥，要是看到那個場面難免會受到刺激，所以她決定快步跑到另一邊，把張國榮的車截停下來。陳淑芬拿起手機(jī)，再次打了給張國榮。可是這一次，電話沒有接通。

（摘自現(xiàn)代出版社《念榮》2016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