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進


導語:在紛繁中保有自我的節奏,需要足夠強大,也需要忍受孤獨。在“為戲為奴”的日子里,段奕宏吃透每一部戲,深挖每一個角色。有人說他走得太慢,但他覺得這種慢是自我的主動選擇。在這種節奏中,他不斷地探索、打破,期望挑動自我內心最深處的神經。、
選擇自己的節奏
如果說有人的成名是為了證明幸運的存在,那段奕宏的成功絕對是為了證明時間的公平。無論是高中時收到的善意勸誡“退一萬步你都考不上,不要浪費自己的時間”,還是進入中央戲劇學院前的三次考試,又或者是大學期間少有的拍戲機會,都在提醒著段奕宏,在開始演戲這條路時,他可能并沒有非常鮮明的優勢。“否定的話往往會把人打趴下,心灰意冷或者是從此斷了這個念頭。那我沒有,我沒有這個念頭,我一次次地去挑戰自己心理和精神上的這種殘酷性。所以可能在別人眼里我走到今天是一個奇跡。”
在時光的雕琢中,段奕宏已然成為一個自內而外散發著個人魅力的優秀演員,人們都在感嘆他當初的堅持,但這只是在看到結果之后,事實上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段奕宏需要獨自忍受看不到結果的煎熬和痛苦。“誰能知道今天的結果是什么樣子?沒有人知道結果。我只是內心的聲音在說我這樣去做我覺得踏實,我就得這樣去做。這都是一次次一天天一小時一小時去做的。這種做在于你的選擇,在于你的信心和不自信同時并存的那種結果。”在這種矛盾中,他需要讓自己抱有一種充滿希望的狀態,告訴自己“可以的,可以的”,并且開始習慣這種痛苦,在“摸不到未來,看不到希望”的“沒著沒落”中找到自己的節奏并不斷往前走。“很多人說老段你走得太慢了,但是這個慢對我來說就是我很踏實。”
不少人說過演員是一個被動的職業,但段奕宏不這么看,“演員是被動,但是我覺得選擇做與不做其實在我,你可以選擇,當你選擇用我的時候我也在選擇我做不做這件事情。這個我一直覺得是雙向的,但是勢必會影響你行進的速度,或者說你要甘愿承受一些寂寞,你要接受身邊很多人已經超過你。但你需要去跟自己比,縱向相比,今天的進步其實就是一個很可喜可賀的成績。永遠去發現自己、去看自己,然后帶著一種善意的心態去發現別人的優秀,而不是去看他已經超過我多少站了,超過我多少米了,要去發現別人身上的優秀之質和故事性。我覺得這個其實還是一個心態問題,怎么去對待一些發生的事情和接觸的人。”
硬骨頭有嚼頭
“你是一個喜歡啃硬骨頭的人?”“我愿意啊,有意思有嚼頭啊。”在很多的采訪中,段奕宏都提到一個詞“拙勁”。就像《士兵突擊》里袁朗說的那樣“沒有功德圓滿,沒有一步登天”,當初在同學們講拍戲的收獲時,他只能聽著,心里有羨慕也有失落,但從來沒有放棄,劇組這條路行不通,他就開始埋頭做好手頭的事情,苦練基本功,鉆研劇本和段子,慢慢地他的作業得到了老師的一致好評,同學們開始期待在交作業的時候看到他的作品,一直到大學畢業,他的成績都是名列前茅。為了演好角色,他去體驗生活,一待可能就是一兩個月,這個在別人看來費時費力的方法,在段奕宏這里卻是捷徑,因為并不是所有的角色都能允許他去體驗,“有些人物、有些職業屬性并不是我們所熟知的,有一種共性、有一種個性、有一種普世的,有一種獨特的,看導演、看這個劇本能允許我走多遠,走多深”,因此如果有好的作品,能夠讓他深入,并且去體驗角色,他絕對會毫不猶豫地抓住這種機會,在出演《烈日灼心》前,他就去了廈門的派出所體驗角色生活。曾有前輩對他說:“你創造一個人物太容易傷到自己。”但對于段奕宏來講,只要是決定要做的事情,就必須力爭盡自己的全力。在他的眼中,每一次工作都是彼此的信任,他不可以浪費別人對自己的信任。
這次的拍攝中有一個場景是在工友的房間,房間里面很亂并且有味道,段奕宏需要躺在工友的床上完成拍攝,作為個人,對于這樣的環境內心是會有排斥的,但段奕宏會把自己調節到一個享受的狀態,他用演繹角色的態度來對待畫報的拍攝,這個角色需要他躺在這樣一張床上,“這個可能是我的房間或我哥們兒的房間,在這種特定情境下我不能有排斥的東西,我必須肆意地、任性地釋放自己,把不同的態度呈現給攝影師。”
段奕宏多次提到了“神經”,這些“神經”是他的可能性,他似乎在一直跟自己較勁兒,想從自己的身上挖出更多的可能。“我們本身其實作為個人來說,神經是很豐富的,它像是一個無底洞,像一個浩瀚的宇宙,很多時候你努力就能挑到自己內心深處、再深處的神經。”雖然創造一個角色對自己的消耗很大,但正如他自己所說“一個演員我個人覺得是無法完全脫離自己跟人物的。”他不認為演員是可以完全剝離自己去塑造角色的,“包括今天的這種拍攝,我覺得要有自己的一個態度。包括要去了解這個攝影師的構圖方法,那我們就要商榷怎么更好地呈現我和這個景,今天我們是老爺車的停車場地,你看我畫了紋身,是比較man、比較野的那種感覺,這個時候我要去尋找這種氣質,否則我就要被這個服飾、被這個紋身給吞噬掉了。氣質,其實就像你進入到一個角色一樣,怎樣調動我的神經里的東西去完美地呈現你們想要的。這個不是說我的臉放在這里我就是(這個角色),不是的。”
標簽終究不是我
從《士兵突擊》里的袁朗,到《西風烈》中的向西,以及《烈日灼心》中的伊谷春,段奕宏塑造了很多深入人心的“硬漢”角色,而“硬漢”也成為了他身上最為鮮明的標簽。“我不甘愿。這種標簽的東西可能被大家所接受,但是我覺得我不得益于這種標簽,我不需要貼各種標簽,它終究不是我。”作為一個實力派演員,他不想被標簽,但比起被標簽,他更怕的是得益于標簽、賣弄標簽。在他的心中一直有桿標尺,提醒著自己應該怎么做,他一路給自己上緊發條,即使現在取得了成功,也從沒想過要放松。對于自己“神經”的挖掘,這個被大家稱為“戲妖”的演員,從來就沒有停止過,他也不甘愿讓自己停留在一個地方。或許以前的段奕宏這么做是因為內心有不安和糾結,那么現在的他這么做,更多地是開始享受這樣一個發現自我的過程了。“現在已經過了那個階段了,很多時候由于你太刻意地在意一件事情或者在意一件事情的結果時,就會糾結,他勢必會糾結,過了三十歲以后我覺得我慢慢地會對一件事情的整個形成過程、對結果的一種認識都會發生一些變化。” 哪怕是在拍雜志畫報,他對自己“神經”的挑戰也沒有停過,“不同的雜志我得要了解、得要知道他們給我提供的服裝,包括攝影師的風格,他的想法。和優秀的、有能力的人在一起合作一定要先做到擺正自己的心態,我一定要去聽取大家的智慧,這種智慧才能塑造一個不一樣的、今天的我。有些東西可能是我生活當中不愿意呈現的,但是我怎么把這個東西揉進去,怎么恰到好處地去表現出來,還是個分寸。今天拍攝的這個雜志我們需要有電影故事,那它就無關喜好,是需要或是不需要的問題。”
這些努力,可以說是對自我的挑戰和打破,他不愿意被標簽,卻也明白這種打破不能是任性的,作為一個甘愿“為戲為奴”的人,即使再想要打破標簽,也需要以忠于戲為前提。“這種打破不能是我一廂情愿的,一定是恰到好處的,得有分寸感的東西。”同時,他相信既然每個人的神經都是多元的,那即便是“硬漢”,也不該只是平面的,硬漢有硬漢的“神經”。有人也會勸他換點別的角色演,但他不會刻意為了演某種角色而去演,如果能夠遇到這樣的角色固然好,但如果遇不到,能把同一類角色演出不同的特質,也是對于“神經”的另一種探索。
就像在被動的職業里保持自我的主動一樣,他的身上有一種在小空間大發揮的能力。選擇永遠在自己手里,而即使在有限的條件下,進行自我的探索永遠都是必要的。無論是自我“神經”,還是進入角色的方法,又或者是工作的節奏,他都在有意識地打破原有的一切。“我不能太固有,走到今天了,我覺得我該是調整自己從內而外的這些神經,所謂的以前固定下來的這種格式,我現在就是完全打散,完全享有一種無謂的,真正意義上不在乎的那種創作心態。現在我對人物的這種進入和創作的方法會多變,我會找到更能讓我觸摸到人物神經或這個影片整個氣質的一個樣式。我也會因為不同題材或電影的氣質采用一些不同的進入方法、觸摸方法。”之前總是保持一年一部或一部半戲的節奏,從今年開始也有了變化。從去年的11月份到今年的4月份,段奕宏已經拍了兩部電影,他顯然加快了自己的節奏。“我想換一種方式,就是想保持一種忐忑的感覺,我想知道自己能提供多少的價值賦予作品。”
他想保有的忐忑,或許我們可以理解為是對于演戲的敬畏,只有敬畏才會忐忑。而他的那顆總是充滿思考的內心,永遠都在不停地探索,像是一個百寶箱,永不枯竭。“我不是百寶箱,我只是還在調整和發現自己、探索自己的一個真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