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永文
同桌的你
我們小小的幸福在迎風晃動
在曠野虛靜的黃昏
在荷塘修辭豐盛的水域
在忘記一道算式的水草里
選擇一團荷香靠岸
我們的每一組生詞
都掛在張燈結彩的蓮心……
還有陽光下的袖口、鼻涕
磨得油光發亮的補丁
在課間操一不留神
我們便將那一份真誠
抵押給作弊
我們的純真是稻草人
頭頂上的草帽
我們的善良是小麻雀
嘴中的一粒米
當南風驚起豆豉草的連聲驚叫
當母親在鄉村的油燈下
一針一線縫住攀比
我們在文昌村桑林
把一牧懼光的甲蟲
當作棋子,五步之內
走完年少兩小無猜的命題
天真讓你丟掉警覺
無暇讓你放棄恐懼
你像一粒綿甜的小白兔糖果
一次次躲過我荒涼的嘴唇
而今生活早已離開你
領隊朗讀的方陣
人生的諸多閨蜜
也都在失意中更換閑置
你卻常常念叨我
在日記堆砌的青春站臺
收留過你簡單的幸福
念叨我曾借給你半塊橡皮
擦去你幼小的自卑
擦亮你少年的天空……
擦亮你美麗的憧憬……
古典愛情
蝴蝶是梁祝的青衣
它讓愛情結拜的良辰
在青花瓷的黃昏釉變
成為穿越千年的絕唱
愛情因此可以化蛹成蝶
從墳墓里扇出翅膀
繞著千古的眼淚飛翔
當愛情在西子慵懶的春光里
修煉前世的姻緣
許仙用一把艾草入藥
開出白頭到老的秘方
孤山空濛,斷橋有意
那個為愛水漫金山的娘子
無論人間有多少因果輪回
一生不做聊齋的女兒
愛情可以是西廂的一根竹馬
紅娘借一杯鈞窯的茶盞
點化邂逅相逢的張生
逆光中的背影,如醉如癡
信誓旦旦的張君瑞
哪怕崔鶯鶯是一根竹筍
也無怨無悔地等來她
海誓山盟的簫聲……
愛情是蝴蝶訂下的聘禮
是雷峰塔下的禪衣
是張生淚水浸泡的相思
愛情也是王母娘娘的惻隱之心
她讓牛郎織女天塹相隔的緣分
一寸一寸愛到七夕……
春分
這個季節雷聲焦灼
記憶被一場場春水填注
來回過往的雨燕
讓風聲潮起潮落
靈感將本能的另一半
交給了鉛字里的黑
我獨坐西窗
泡一杯可以暖心的茉莉
將四月的第一縷春風
含在嘴里
這個季節農事繁重
每一粒種子都風塵仆仆
犁痕鞭影里的父親
披蓑戴笠蹲在河灘
撫摸著焦黃的麥苗
一聲連一聲嘆息
這個季節草芽呢喃
蒲公英一簇簇
露出嬌嫩的花蕊
它讓我看到只有在
謙卑中堅毅的生命
才會擁有一片片
盎然的新綠……
墓園之路
這里是人生痛苦的發源地
一條彎彎的小路
像一根斷魂的腸子
收留多少親情的淚水
在思念盡頭
時光以逝水方式
被蛛網攔截
人生無論擁有多少榮辱
貧窮或富貴
顯赫或平庸
最后都是一樣的姿勢
躺在這里
被一捧黃土收留
一些石頭上的碑文
讓死去的靈魂
依然活著
也有一些陰謀
在一片荒草里蔥蘢
骨頭開出仿花……
老家的酸菜
舌尖上的冬至
酸菜一缸一缸
撩開我思鄉的味蕾
母親是腌制酸菜的高手
當第一場雪花讓小村
幸福在潮濕的泥濘里
母親便選好上等的白菜
發酵腌制
清貧的少年時代
家里只要腌上一缸酸菜
整個冬天就不會心慌
日子就不會六神無主
酸菜燉在鄉風習俗里
樸素出高雅
平實出親情……
酸菜的腌制
是鄉鄰在貧困中
掙扎出來的智慧
母親在酸菜的味道里
縫補出一種領悟
勸導我要惜口惜福
母親腌制的酸菜
經嚼耐咬絲絲透亮
成為下酒燉肉的絕配
當生活無法服從
味蕾的選擇
一碗酸菜的感召力
讓我懷念母親的村莊
懷念令人垂涎的少年
懷念老家酸澀清淡的味覺里
母親暖心暖胃的身影…
早春的油菜花
好似天生就活在
蜜蜂的掙扎和反抗里
年復一年,層層疊疊
鄉愁的炊煙被靈感寫老了
唯有你情竇初開的香氣
被倒春寒的一身迷彩
吹得氣血兩旺
冰霜繼續殘忍和堅硬
一大片嫩綠鵝黃
跟著淌水的鴨子拐進
母語鋪就的心靈故鄉
最先讀懂一場場
春雨攜帶的秘方
恣意張揚,追風趕夢
諱莫如深的色情預約
讓流浪鄉間的詞卉
在瞬間完成了
意境與春天的對接……
泄密的芬芳,不說自破
色香俱佳的早晨
我把蜂群的嘮叨設為
短信的鈴聲
相信催情的花粉
不會再讓那一雙雙
陶醉的翅膀
迷失在春雨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