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四川文學》相伴將近六十年了。在這不算短的年份中,只要它存在,我基本都會擁有它,就是在那紙張缺乏郵局限制訂閱的短暫時期,我也念念地設法要跑去圖書館尋覓它。因為它帶我走上了愛好文學的道路,教我認識了啥叫文學,甚至讓我提高了文化知識水平。因為當年我和它接觸時,還只是個高小畢業回鄉的農村娃娃。
記得那年,我趕家鄉青城山下的太平場,在郵電所門前,看見在那柜臺的上方,在一根橫著繃起的細繩索上掛了三、四本書,其中一本叫《四川文藝》,我就上前去詢問:“這個書是整啥子的?”“賣的,每本一角錢。”一位中年的工作人員告訴我;“你看下子,好看得很。”他隨手就在柜臺下拿了一本出來遞給我,我站在那里一翻,有詩歌、散文、小說。還有小演唱(劇本)、金錢板什么的,看得我愛不釋手了。我記得好像就是這本書中還有流沙河先生寫農村的娃娃些脫得光屁股跳到溝里洗澡的短篇小說情節。說實在話,那時的我,對文學藝術還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這就叫刊物雜志。買回家去挨篇細讀之后,不知怎么的就想照著學寫。由于讀書時就喜歡看連環畫,小說書;讀六年級時,還曾因上課偷著看《水滸傳》,被老師將書給沒收了。加上民間說唱表演對我的影響,我就根據農業社提倡適當密栽秧子的技術寫了一篇花鼓詞“栽秧”照著刊物上說的方法寄到了編輯部,同時也在郵電所訂了一份,就這樣我就和《四川文學》結下了不解之緣。直至現在,還訂閱著它,并在我所負責的“都江堰市灌州書屋”予以展銷。遺憾的是,在“5.12”大地震中,由于搬了幾次家的散失和我進城工作后,放在農村家里的部分也丟失了不少。但至今也還有不少年份的仍然保存著。我在太平公社工作時的那些年所訂,還每4本又用細鐵絲裝訂成一冊,如愛珍寶一般地存放。我寫此文時,在我身邊,身后的書架上,書柜中(還有我公司工作的辦公室書柜內),到處都還存放著它,現在在我寫作的書桌上還就擺著裝訂成冊鐵絲已銹的1963年1、2、3、4期合訂本。重新讀著其中艾老的南行紀續篇之一《邊疆女教師》,李劼人的長篇節選《大波》第四部第三章,之光的獨幕話劇《就錯這一回》等等無不感到親切和懷念。還有隨手取下一本1997年的4月號,其中阿來的中篇小說《非正常死亡》讓我立即重讀了它,使人感到非常的驚訝和無比興奮。啊,原來這些名作家都曾在這上面發過作品,或者說,有的還是從這里走出去的呢!
話說回來,已記不清楚我當時是只剪了信封左上角沒有花錢還是貼了三分錢郵票寄到《四川文藝》編輯部的那篇《栽秧》稿子居然以農民汪廣忠(我的本名)的身份給登出來了。我還沒有拿到書時,灌縣文化館已將此文油印出來發到了各鄉鎮及有關機關單位進行宣傳。說實在話,我當時還根本不知道。及至我拿到書時,翻開細細一讀,既驚喜又感到臉紅,驚喜的,我這十四五歲農民娃娃的名字居然上了書本;臉紅的是,這哪是我的作品喲,完全是編輯老師精心修改或者說是根據我的稿子內容重新寫了的。到現在我也還不知道這位給了我不知有多大榮譽的不留姓名助人的老師的名字。在此我要深深地感謝他(她)!不管咋說,從此我更離不開《四川文學》了。不管到哪里我都將它帶在身上,一有空就翻開來閱讀它,有時候在田壩頭做活路休息了,翻閱時,覺得有些作品好,適合農民的口味,還就要讀給社員們聽。《四川文學》曾用《農村中來》的題目摘登過我用信的形式寫的這個內容的文章,的的確確是沒有虛吹的。可以說,那些年,我所訂的《四川文學》,無論是詩、散文、還是小說、戲劇、曲藝,以及評論、美術、插圖等等我都是看了的,有些還是細細或者反復閱讀了的。由于我的認真看,認真學,無形間,潛移默化地,使我的文化水平也無形地提高了,業余創作水平也慢慢有所升騰,所寫作品除在《四川文學》有所刊登外,也開始在《星星》詩刊,《四川婦女》、《成都晚報》、《成都日報》、《四川日報》、《四川工人報》、《四川供銷報》、《都江文藝》等報刊上發表。但在這個過程中,我有這樣一種深深的感觸。我覺得我在這些報刊上發表的文章,包括在我所從事行業的全國性行業刊物《再生資源研究》上所發文學作品,這些編輯老師們基本上都是無書信來往。稿子寄去,發就發了,沒發就沒發,唯有給《四川文學》寄去的稿子,篇篇都有回音,至少都有打印退稿信。及至后來,每篇退稿信都是編輯老師親自手寫提出意見退來的了。這些退稿的信件,就像諄諄教誨學生的老師,不厭其煩地給我提出意見,肯定對的,指出存在的問題和不足,甚至教給怎樣改。這些信中,有的是用毛筆寫的,書法很漂亮。但是這些編輯老師的信都沒有署自己的名字。及至到了改革開放前,我在《四川文學》還一個人也認不到。直至1978年的有一天,由我們灌縣縣委副書記親自陪同一個人坐著吉普車來到了我們公社,和公社領導接洽過后,就指名道姓地找我了。這個人就是當時中國作家協會四川分會的副主席陳之光老師。他是作為省人大代表下鄉了解民情而因我這個業余作者來到這個青城山的太平公社作調研的。當時我見到他,還有些膽怯。他卻一點架子也沒有,說話是那么地平易近人。要不是他那個著名作家又是省作協領導的大人物身份老是在我心里想著,就像是一種界線隔著的話,他真像一個普通的和我已經是老朋友的人了那么隨便。后來得知當時他就是在負責《四川文學》編輯部的工作。就這樣,我才算認識了心慕已久的《四川文學》編輯部的老師之一。就是這位又是領導,又是作家,又曾是親手編輯過《四川文學》的編輯老師,后來還時時關注、關懷著我們都江堰的文學創作人才和文學事業的發展。他曾給我們辦的《春草》小說散文刊和《螢》詩刊寫信鼓勵說:“……半月前我在內江組織了全省文學期刊主編的座談會,幾位同志談到你們的《春草》和《螢》,對你們為繁榮文學事業踏實苦干的精神,贊揚備至。大樹都從嫩芽起,我相信持之以恒,灌縣的文學人才都會成為‘錦官城外栢森森”。四月二十九日(1983年),果然就在這一年,在我們的油印《春草》上所發作品即有七篇被地市級以上正式文學刊物選發。其中在《四川文學》上發表的就有小說、散文各一篇。到了一九九八年,當我要出我的第一本小說集時,我帶著一摞在報刊上發表過剪裁下來的長長短短的小說,忐忑不安地請他為其作序,他竟毫無架子地應允了。序寫好后,他郵給了我,展開一讀,那種心情是無法描述的,序的開頭這樣寫著:
“我獨自一人,闖進灌縣山里,去尋找一個并不認識的朋友,已是20年前的事了。
那時,劫后的文壇還一片蕭索,他就以帶著山鄉生活氣息的小說在省上的報刊發表,這便牽動了我的感情,決心到山里去尋找這位作者—汪浩。”……
就這樣,他找著了我,成了我的恩師和朋友。
就連這本小說集《鄉夢》的名字,也是他讀了我送去的稿子后,給我建議定下的。他說:“你用的那個名字太長,太普通了。你其中不是有一篇發表在《新草地》(現《草地》)的小說《鄉夢初回》嗎?我建議你就用《鄉夢》二字為好。”我一聽,當即大悟,即刻同意。后來在編輯老師建議下,還請他題寫了書名,他又是一位有名的書法家,竟然也就給我寫了好幾個《鄉夢》二字郵寄來,讓我挑選,我就同編輯一起選了現在這本《鄉夢》封面上的字。這讓我至今想起這事就非常感動。
現在《四川文學》編輯部的領導和老師們仍然保持著優良的傳統風格,以主編牛放為例,他多次來我們都江堰和作者們一起交流,談心,喝茶,更無架子,作者們還和他隨便亂說,他也如老朋友一般唱和應對,沒有彼此。以至我這個老不進步的省作協會員,又來了勁頭,于去年(2015年)又在《四川文學》10月號發表了我的長篇節選《鄉事》。現在的省作協領導,如阿來主席,也來到青城山,為作家、作者們作小說研討講座,更讓人感到親切難忘。
《四川文學》這么多年來為四川培養了不少名家人才。但聽說,在紙質書刊不景氣的情況下,發行量也不讓人樂觀。而且還偶有聽到一些受過《四川文學》影響,熏陶,甚至是從《四川文學》刊物上起步,培養出來的作家,也有貶低和看不起這個刊物,而崇拜省外一些刊物如何如何的情況。我深深感到有些不解和難過。為此,我建議:我們的四川省作家協會會員們,除了特殊者外,每個人都應該訂閱一份來擁有她,關心她,愛護她,宣傳她,澆灌她!讓這份《四川文學》—我們四川文壇最高的神圣殿堂枝葉更繁茂,開花更鮮艷!
至少,我是把《四川文學》作為我永遠的老師來擁有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