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大山
省長要到張州市張縣調研,市長大悅,縣長亦大悅。市長電話里對縣長說,這次省長調研非常重要,接待工作必須萬無一失。市長的口氣突然冰冷,不能有失,一失萬無。縣長本來不緊張,市長這么一說,也緊張了。聯(lián)想往事,臉頓時煞白。他怕。
周二晚上,縣長召集會議,跟縣委辦、政府辦和槐樹鄉(xiāng)的干部完善接待方案。縣長說,我最擔心兩個環(huán)節(jié),第一,從高速口到鄉(xiāng)里還有半小時路程,如果這期間省長想去廁所,咋辦?第二,省長是四川人,曹鄉(xiāng)長也是四川人,匯報工作時要不要說家鄉(xiāng)話?會議開了兩個小時,開得低血糖的曹鄉(xiāng)長直吃東西。從會議室出來,王縣長拍了拍曹鄉(xiāng)長的肩膀:老曹,這次接待必須成功,不能失敗。成功了給你記一功;如果失敗了,咱們老賬新賬一塊兒算。
縣長的話讓鄉(xiāng)長一夜沒睡。他怕。
周三,市長不放心,特地從張州來到張縣,自己扮演省長,為周四的調研搞接待演練。演練中,發(fā)現(xiàn)許多漏洞,市長大怒,飯也沒吃,丟下額上汗津津的縣長,走了。縣長的臉煞白,眼睛血紅,市長走后更紅了。
問題出在槐樹鄉(xiāng),縣長大罵鄉(xiāng)長,罵了足足三個小時。從縣政府會議室出來,鄉(xiāng)長老曹眼前發(fā)黑,差點兒暈倒。他太虛弱了,好像魂兒丟在了會議室里。上車后,他癱倒在后排座位上,昏迷了一路。迷糊中,看見自己被雙規(guī)了,兒子被逮捕了,老伴兒瘋了……他怕。真怕。
夜里,老曹躺在床上想縣長的話,那些話句句如山,壓得他透不過氣來。鄉(xiāng)書記在醫(yī)院,副書記巴不得他主政時出點偏差,兩個挨過處分的副職消極怠工。老曹身心疲憊。縣長心眼兒小,就算明天接待順利,這次他挨了市長的批,也肯定不會放過自己。思來想去,覺得還是得保。不是丟卒保帥,而是丟帥保卒——自己完蛋可以,不能讓老伴和兒子搭進去。這么一想,心里敞亮多了。凌晨四點,他小心翼翼地摸上陽臺,回頭望了眼熟睡的妻子,眼中淌出一行熱淚,從五樓跳了下去。
周四,省長沒有來張縣調研。當晚的新聞說,省長涉嫌經(jīng)濟問題,正在接受組織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