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闖地下室

孫天慧

一、小區門口，日，內

【老趙身穿保安制服坐在崗亭里，在登記簿上寫著什么，手機震動起來，老趙接了電話。

老趙：媳婦兒，今兒又我值班，你好好躺著養病，在家等我。

【剛掛了電話，保潔員小王托著垃圾車和掃把走過來，敲了敲崗亭的玻璃，倆人對著一咧嘴，老趙把玻璃推開。

小王：給咱借個火。

老趙：回去？

小王：早著呢，地下室開奔馳那個煞筆，叫大良的那個，遛狗不撿狗屎，成天往外倒騰稀罕玩意兒，我都給它拉走，換幾包煙不成問題。

老趙：今兒又撿了多少？

小王：好嘛，光紙殼子怎么也得十斤。

二、出租屋，夜，內

【老伴躺在床上咳嗽，老趙在床邊苦惱地坐著，手里攥著存折。

老伴：那藥我看也沒啥用，還那么貴，不買就不買，給我倒杯熱水就得了。

三、小區門口，夜，外

【老趙坐在崗亭里，車燈從崗亭外晃過來，大良從奔馳上下來敲老趙的崗亭。

大良：老頭兒，路障給我挪開。

老趙：這可不行，單元樓門口不讓進車。

大良：得了吧你，趕緊挪開！

老趙：你這……

大良：費什么話！

【爭執過后，老趙掙脫大良的推搡，氣呼呼地一把關上門。不遠處大良親自拔掉了路樁，把車開了進去停在樓門口，從車里往外搬箱子，一個個運到樓里的電梯里。老趙郁悶地點了根煙。幾分鐘之后，大良忽然又跑了過來，拼命拍著老趙的窗子。

大良：你給我滾出來！

老趙：又怎么了？

大良：我箱子呢？你偷我箱子是吧？我剛卸貨一轉眼就沒了，不是你是誰？滾出來！

老趙：血口噴人！

【大良把老趙揪出崗亭，前后翻騰著尋找箱子。其他幾個保安應聲而來拉開大打出手的兩人。

大良：監控呢？我要調監控！

保安甲：攝像頭都壞了多少年了，線都在外頭耷拉著，你瞅。

保安乙：您箱子里頭丟了啥呀？貴重物品不看好了，可不是丟么。

【大良狠狠瞪了一眼老趙，悻悻離去。老趙捂著被揍的腦袋，向大良的背影啐了一口。

保安甲：哎你可算走運了，他也沒報警？

老趙：我呸！

四、物業，日，內

【小區物業經理嚴肅地坐在椅子上，老趙手足無措地站著。

經理：這我沒辦法，規矩就是規矩。

老趙：經理，我家那口子有病，我這一下崗，藥費都沒得拿了……

經理：今兒不開除你，明兒人家再投訴追究，又是麻煩事兒。

老趙：經理你告訴我，是誰投訴的？

經理：這我不能說。

【老趙心灰意冷地走出小區大門，握緊了拳頭。

五、出租屋，傍晚，內

【老趙推著輪椅把老伴推回屋里，抱上床。

老伴：最近怎么沒見你值夜班？

老趙：咳……和新來的保安調班了，我好早點回來。

【老趙給老伴蓋上被子，踱出了門，靠在門口點了一支煙。

六、小區門口，日，外

【老趙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叼著煙垂頭喪氣，不知不覺走到了馬大收的廢品站。馬大收指揮著伙計把廢品打包成捆搬上拉廢品的貨車，一邊啐著唾沫給撿廢品的老太太數毛票。一個快遞員在馬大收門前停了車，給馬大收點了根煙。

快遞員：收總，一會兒喝酒去呀？

馬大收：晚上，我把這批貨拉走，晚上咱唱歌去，喝酒唱歌一條龍！

快遞員：等著收總啊！

【馬大收一轉臉，看見了老趙。

馬大收：哎呦！老趙頭來啦？奇了怪了，老趙頭也會逃小差了？

老趙：咳……我那活計，比不上你這些個廢品，收廢品一天也能收不少錢吧？

馬大收：嘿嘿，收廢品換了幾輛車了你信不？你問他，這一片兒送快遞的，拉貨的，車都是從我這兒租的。

老趙：厲害。小伙子，送快遞一個月也不少掙吧？

快遞員：是不少，都是辛苦錢。

老趙：快遞公司現在還要人不？

快遞員：……大爺，您這歲數可該退休了，干不了這苦力氣。

七、小區，日，外

【老趙沮喪地轉悠到開除自己的小區門口，在馬路邊上茫然地坐下，看了看表已經是午飯時間，老趙擰開手里的礦泉水，狠狠灌了個水飽。把空瓶放在身邊，一個拖著編織袋的老太太慢悠悠地走過來，把瓶子收走了。不遠處，穿橘色衣服的小王在搬運垃圾箱往外掏東西。老趙起身走了過去。

老趙：忙哪？

小王：可不是。來你幫我扶著著垃圾桶，我給它把紙殼子掏出來……哎我說，你今兒咋沒上班？

老趙：……甭廢話，掏你的吧。

【小王把紙箱子打好捆放進保潔車里，嘿嘿一笑，丟給老趙一包香煙。

老趙：撿錢了？

小王：那個大良不是凈拉狗屎不擦屁股嗎，氣得我，給他挖了個墻角。

老趙：啥墻角？

小王：他上回開車進小區，車上箱子我給搬走了一個，還挺沉，是個機器，上馬大收那兒賣鋼材賣了幾十塊錢。

老趙：……操你媽！

【兩個人蹲在馬路牙子旁邊沉默著，老趙抹了一把眼睛，小王抹了一把鼻血。

老趙：這機器丟了，大良他怎么沒報警啊？

小王：不值錢唄……

老趙：不值錢，不值錢你他媽腦子進水了偷了這么個破玩意兒就害我下崗……

【老趙竄起來又揪著小王的領子打了起來。

小王：哎呦！我對不住您不行嗎？別打了！你有完沒完！

老趙：這事兒我可記你一筆！

八、廢品站，日，外

【老趙找到正在記賬的馬大收。

老趙：收總，上回小王給你收了個機器記得不？

馬大收：機器……是有這回事兒，賣鋼材給了小王差不多五十塊錢吧。

老趙：那是個啥機器？

馬大收：啥機器……家富，告訴大大那是啥機器？

【馬大收的兒子來富從貨車底下鉆出來，手里攥著一本說明書，一字一頓地開始念。

來富：粉——碎——灌——裝——機——

馬大收：真聰明！小學還沒念呢，都認了不少字了！

九、手機屏幕，日

【老趙在網上搜索“粉碎灌裝機”，顯示的價格昂貴得令人咋舌。老趙靠在椅子上，瞇著眼點了根煙。

十、小區，日，外

【小王在小區門口掃著大街，看見老趙遠遠地走過來，小王急忙挎上簸萁，轉身向自己的垃圾車快步走去。

老趙：站住！別裝蒜了你！

小王：老趙……我求求你，我真的……

老趙：得啦，你也不是小區的人，小區解雇我，不能解雇你，這事兒我放過你了，但是有個條件。

小王：啥條件？

老趙：你不是領工資嗎？還賺什么外快，把收廢品的錢都送給我。

小王：你這……

老趙：你給不給？不給我向大良舉報你信不？

小王：唉呀我不收廢品了不行嗎！桶里留著給你自己往馬大收家搬不就得了，可得抓緊點，周圍收破爛的可不止你一個。

老趙：得啦……逗你呢，誰搶你破爛，瞅你那急樣……我還有個條件。

小王：還、還有啥條件……

老趙：耳朵過來我跟你說。

十一、小區地下室，日，內

【小王左右張望著，眼看大良牽著兩條大狗出了小區，不情不愿地咒罵了幾聲，便拖著垃圾拖車來到黑黝黝的地下室，門鎖著，小王敲了敲門，里面毫無動靜，但是門縫底下透出燈光來。小王嘆了口氣，掏出手機準備照相，趴在地上眼睛貼著門縫往里一看——

此時門卻被打開了。

十二、小區門口，日，外

【兩人碰面，小王給老趙遞了一根煙。

老趙：你去地下室看得咋樣？

小王：我說他怎么天天遛那么多狗，大良搞寵物養殖的，地下室養了一群狗。

老趙：他不就兩條狗么？

小王：地下室還有。

老趙：那機器咋回事兒？

小王：做狗糧的唄，現在狗吃的比人都好。

老趙：讓你拍的照片呢？

小王：就門口拍了兩張，里面門都鎖了。

老趙：拿來我瞅瞅。

小王：有啥好看的不就地下室么……

【小王護著自己衣兜，老趙一把抓過小王的手機，在手里翻來覆去地打量。

老趙：最近闊氣啊，換iPhone了？

小王：拿來拿來！你這人真是……

老趙：有點閑錢就知道可勁兒花，哪年娶得上媳婦啊。哪兒來的閑錢呀你？

【小王把手機揣回兜里，拖著掃帚離去。老趙微微皺起了眉頭。

十三、地下室，日，內

【老趙來到地下室，順著走廊尋找，隱約聽到有狗叫。老趙拐了幾個彎，看到虛掩的一扇門，輕輕推開。

老趙：哎喲我操！

【一條大狗迎面撲來，狠狠咬住了老趙的胳膊撕扯起來。老趙掙扎高呼，里屋出來一名男子，正是大良，大良冷冷地拉住瘋狗開始質問老趙。

大良：入室我就當你搶劫，上回偷我箱子這回你想干嘛？咬死你信不信？

【老趙一瘸一拐咒罵著跑出了地下室。

十四、出租屋，夜，內

【老伴躺在床上，使勁兒坐起來要拉老趙的手。

老伴：你手咋回事兒？

老趙：我呀……沒事，鐵片劃的。

老伴：鐵片？你告訴我，到底咋回事？

【老趙把幾張銀行卡攏起來收進抽屜，轉過身把纏著紗布的手遞給老伴。

老趙：夜里來賊了，偷車，我給按住了。報警來抓人，公安局還給我一個見義勇為獎呢。

老伴：他是不是帶刀子了？

老趙：不是刀子，改錐戳了一下。等公安局獎金發下來了，我就給你買藥。

十五、小區垃圾桶，日，外

【老趙在大街上走著，兩手插兜摸到了舊衣服里原來小區的工作證。老趙掏出來看了看，心灰意冷地丟進了垃圾桶。走著走著，小區門口走進幾個人，大良帶頭，后面跟著一輛小貨車，老趙瞇起了眼睛，貨車的屁股上纏著橡膠繩子，正是馬大收用的那種。大良又擅自拔掉了路樁，指揮貨車開進小區樓門口。新來的保安探出傳達室阻止。

新保安：先生，您這車老這么往小區門里開，不行啊。

大良：不行你大爺！

【大良帶著幾個人進了樓，不一會兒，幾個人又拖著幾只大箱子出來，搬上小貨車離去。老趙默默記下了車牌號，隨即走進小區。老趙給新保安打了招呼，遞了根煙。

老趙：這人每回都往門里開車么？

新保安：可不是，倔著呢，不好惹。

老趙：回回都是這輛車？

新保安：對，這車老是一股子餿味。

十六、廢品站，傍晚，外

【老趙拖著裝滿廢品的大編織袋，馬大收在一個一個數廢品。

馬大收：五十。

老趙：不是八毛一個嗎？應該……三十五啊。

馬大收：漲價啦！五十，拿著吧你。

【廢品已經打捆完畢，馬大收轉身要上車，老趙叫住了馬大收。

老趙：收總，我問你個事。你是不是有一輛*****的貨車？

馬大收：對，怎么了？

老趙：這車，你是不是借給一個叫大良的了？

馬大收：怎么叫借呢，那叫租賃！別看我搞廢品，手底下也有不少車呢，拉貨短活兒啥的，都從我這兒租車。

老趙：這車往哪兒拉，你知不知道？

【馬大收給了老趙一個地址——南城關。

十七、南城關，中午，外

【老趙來到南城關，拿著寫有地址的小紙條，瞇著眼尋找著，順著摸索到了一個院落，探頭一看，院里擺著幾摞紙箱。老趙走進院子里，上前扒開紙箱——

看守：干什么你！

【屋里竄出兩個彪形大漢揪住老趙，推搡毆打起來，老趙招架不住，情急之下急中生智。

老趙：別打了，大良叫我來的！

【兩個人住手了。其中一個掏出了手機開始打電話。

十八、南城關，夜，內

【大良、老趙和院里的幾個人坐在屋里，大良抽著煙，老趙一臉面無表情。

大良：我說你他大爺的也真是事兒多啊？有完沒完了你？那機器沒讓你賠，你他媽還不知足了？那掃大街的傻逼也是你讓他去的吧？惡不惡心啊？兩千塊不夠是么？

老趙：什么兩千塊？

大良：他沒跟你說這事？（沉默）……說吧，不報警，你要多少錢。

十九、廢品站，夜，外

【小王拖著一袋子酒瓶來到馬大收的回收站，點清了瓶子，拿錢，點煙。

小王：哎我說，今兒咋沒瞅見老趙呢？

馬大收：他呀……去南城關了唄，我估摸著。

小王：去南城關干啥？

馬大收：昨兒個，他問我那貨車租給誰了，我說不就是南城關那伙子流氓租的么！

【小王掐了煙轉身就走，邊走邊急急忙忙掏出電話。突然又回過頭來叫住馬大收。

小王：大收你車借我開一下！

二十、南城關，夜，內

【大良叼著煙踱來踱去，瞇著眼睛噴了口煙氣，慢慢伸出兩根手指，沖旁人點了點頭。一個穿白衣服的進屋去，很快又出來了，手里拎著一個大紙袋。

大良：兩萬。點點？

【老趙把紙袋揣進懷里，緩緩地擠開圍站著的人，走出了院子。此時身后又傳來大良的叫聲。

大良：說好了，不報官！我可知道你老伴住哪兒！

【老趙身子一僵。

二十一、街上，夜，外

【小王開車四處張望著，急得敲打著方向盤。這時，遠遠的馬路盡頭飛奔而來了一個人，隨即身后又跟來一群——正是老趙。小王急忙搖下車窗大喊。

小王：老趙！上車！

【老趙捂著流血的腦門拼命飛跑，小王配合他掉頭等老趙開門上車。后面的追兵破口大罵。

甲：不想死就把錄像給我刪了！

乙：弄死他！

丙：手機給我留下！

【老趙甩掉追兵跳上小王的車揚長而去。

二十二、車里，夜，內

【小王心虛地瞥著老趙，老趙咧嘴一笑，拿出手機。

老趙：右拐，去公安局。

【隨即打通了電話。

老趙：老伴兒，藥費有著落了！

二十三、公安局，日，外

【記者手持話筒進行著報道，老趙滿面紅光對著攝像頭，記者一邊問老趙問題，屏幕一邊打出“打假英雄扳倒假藥團伙”。

記者：趙先生，那么這筆英雄獎金您決定如何運用呢？

老趙：我呀，給老伴治病，再找個工作。

記者：您希望找一份什么工作呢？

【老趙笑著一把拉過旁邊看熱鬧的馬大收。

老趙：買輛貨車，跑跑運輸，過良心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