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無島（五）

張心澄

這棵樹的白色樹干上驚被人十分費力地刻上了一張經(jīng)緯網(wǎng)！棕色的經(jīng)緯線雖深淺不一，卻筆直得像用尺子比著刻出來的，有些地方還有紅包的記號。這張網(wǎng)十分巨大，我蹲下身才能看清它底部的圖案。網(wǎng)的正中間有一個黑色的圓點，下面寫著“neverland”，字體華麗。璨冽也看到了，表情驚訝。

“這是地圖嗎？”他激動地問。

“看起來就是啊，中間那個就是永無島吧。”我有些不太確定。

“咦？白果你看！”

我順著璨冽手指的方向看去，地圖上有一個紅色圓點，下面用潦草的字體寫著幾個小字“柿子樹”。

“這就是我們現(xiàn)在待的地方嘛，距離那個永無島還非常遠(yuǎn)嘛。”璨冽愁眉苦臉地說道。

“你視力真好，上面的距離我都看不清呢，更別說那個模糊的比例尺了。設(shè)計師就是不一樣啊！”我不禁感嘆起來。

“嗯，據(jù)我看這個永無島在所羅門海上面。離我們現(xiàn)在站著的地方大約有一萬公里。”沉默了一會兒，他又補(bǔ)充說，“我的意思是直線距離。”

“我的天啊！”我頹喪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還以為很快就可以找到呢。”

“哎哎哎，別這么想啊，畢竟二十多年來我們第一次有了關(guān)于爸爸媽媽的線索，只要按照這張地圖指引的路線一定可以找到！”璨冽一把拉起我，立刻換了一副信心十足的表情。他興奮的神情感染了我，我不再萎靡不振了。他掏出手機(jī)，對著地圖一陣狂拍。我呆呆地看著他跳來跳去，從各種奇怪的角度拍照。忙活了好一會兒，他才把手機(jī)重新放進(jìn)褲子口袋里，回頭看著驚訝得張大了嘴的我：“我是設(shè)計師嘛，這是職業(yè)病。”

我拍拍他的肩膀：“出發(fā)吧，去最近的港口，坐船去找我們的爸媽。”

“我記得這個城市的郊區(qū)就有港口，而且我還認(rèn)識那里的一個伯伯。”

在擁擠的公交車上顛簸了一個小時后，我們來到了郊區(qū)。太陽快下山了，斜照在一望無際的海面上。

璨冽熟門熟路地走到一座十分隱蔽的灰撲撲的小房子前，我疑惑又驚訝地跟著他。

“喂——楊伯伯——你還在嗎？”他把兩只手放到嘴邊，做成擴(kuò)音器的形狀，大聲叫道。

話音剛落，小屋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道縫，一個滿臉皺紋的老人探出頭來，表情有些不耐煩，可當(dāng)他的目光落到璨冽身上時，嘴角便不由自主露出笑容，顯得十分開心。“璨冽啊，你怎么來了？”他一邊把門打開，做了一個請進(jìn)的手勢，一邊用低沉沙啞的語氣說道，“這個小伙子是誰啊？”

這是一個并不很老的男人，卻不堪生活壓力駝背了，他手里拄著一根長長的木拐杖，肩上披著一件厚厚的絨衣。

“我弟弟。”璨冽毫不猶豫地回答。我對這個楊伯伯微微一笑：“伯伯，我們想出海，您有空嗎？”

“當(dāng)然，”楊伯伯點點頭，“你們想要去什么地方呢？”

“一個挺遠(yuǎn)的地方呢，我也解釋不清楚，這有一張地圖。”

說著璨冽從褲兜里掏出手機(jī)，翻出剛才的照片。

璨冽剛把手機(jī)舉到楊伯伯面前，他就脫口而出：“永無島？”

“您知道這個地方？”我們異口同聲問。

“當(dāng)然了，我一生中為數(shù)不多的幸福日子就是在那個島上過的。”楊伯伯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說，“那時我還是一個建造白塔的工人。”

“我們的爸爸媽媽就是白塔的設(shè)計師呢。”我開口說道。

“是啊，當(dāng)初我就覺得璨冽這孩子跟樸兄長得很像啊。你們要去那里找爸爸媽媽嗎？走吧。”楊伯伯身上也有那種當(dāng)機(jī)立斷的氣質(zhì)。他拉開門，緊了緊身上的絨衣，待我們出門后，他掏出兜里的鑰匙和一只掛鎖鎖上了小屋的門……

我們走下通往海灘的階梯，很快來到一只帆船面前。看到我質(zhì)疑的目光，楊伯伯自信地說：“不要小看這只船，當(dāng)時我就是劃著它去的永無島呢。”說完帶頭跳了上去……

一個星期的海上漂泊后，我發(fā)現(xiàn)遠(yuǎn)方的一個黑點，“是永無島嗎？”我一邊指著遠(yuǎn)處一邊興奮地喊道。

“沒錯，”楊伯伯在我身邊咧開了嘴，“你們就要到了。”

又過了半個小時，我們看到了一片金黃色的沙灘。璨冽用胳膊肘捅了我一下，顯得異常興奮：“快到了啊，白果！”

“一會兒我就在船里待著好了。”楊伯伯一邊說著，一邊將鐵錨拋下了水。

我和璨冽爬上岸的時候四肢都有些僵硬了，我舒服地伸了個懶腰，便和璨冽一起向前面的大片森林里走去。

幾分鐘后，一座白房子出現(xiàn)在眼前。

“哇——”我和璨冽同時吸了一口氣。這所教堂，不但形狀與圖譜上的完全一樣，就連純凈的白色都驚人地相似。而那高高的尖頂和房間的窗戶比圖譜上的要美得多。陽光從背面射來，就仿佛是一場夢、一個美麗的童話。

我屏住呼吸，飛快地向前奔去：“爸爸，媽媽，我來了！”

教堂的門敞開著，里面有動聽的歌聲傳來，我和璨冽一起走了進(jìn)去。

“苗季彥、曾寒雪，你們是否愿意結(jié)為夫妻，無論安樂困苦、富貴貧窮、或順或逆，或健康或病弱，你都尊重對方，幫助對方，關(guān)懷對方，一心愛對方……”教堂盡頭的圣壇上，一陣莊嚴(yán)的聲音緩緩傳來。陽光穿過五彩斑斕的窗戶照射進(jìn)來，灑在跪于圣壇前的兩個人身上。這是一位穿著婚紗的新娘和一位穿著黑色西服的新郎。我不禁看向璨冽，他正堅定地看向我：“那就是爸爸的聲音。”

我們輕輕地走向前，最前排中間的高背椅上坐著一個美麗的女人。

“媽媽！”

璨冽不顧一切地叫了出來。

她捋了捋黑色的長發(fā)，轉(zhuǎn)過頭來。

我凝視她的眼睛，一切變得清晰起來。就算我們已分別二十余年，她的眼神中仍閃爍著溫暖的光芒。與我見過的許多中年人不同，她的臉上沒有皺紋，也沒有煩惱，只有從內(nèi)心散發(fā)出來的幸福和安詳，她的神采沒有什么改變。她笑了起來：“白果、璨冽，你們終于來了。”

“原來媽媽和爸爸早就在這個地方等著我們了。”我點點頭說道。

“你們終于長大了，不是當(dāng)初那兩個頑皮的、在我畫圖的時候問東問西的小孩子了。”她張開雙臂擁抱我們。紅色長裙里有陽光的味道。

“告訴我們您以前沒告訴我們的所有事吧。”璨冽一邊擦著眼淚，一邊用顫抖的聲音說道。

“先過來看看這兩個孩子的婚禮吧。”她拍了拍身邊的座位，“還有不少時間呢。”

樂曲聲響起，我仿佛聽到了璨冽的聲音：“這就是幸福嗎？像彩虹一樣多彩又像陽光一樣溫暖的感覺呢。”

“是啊。”我和媽媽同時回答。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