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漂“疑難雜癥”：同居八年的男友不娶

白石

32歲的張玉是北京西城區金融大街上某保險公司的講師，她25歲就與同為保險公司講師的男友同居。在同居的八年里，張玉每天做飯、洗衣，把男友照顧得無微不至，兩人也曾像真正的小夫妻一樣濃情蜜意，你儂我儂。可時間一長，她的焦慮來了：男友很享受現狀，閉口不提結婚的事——他已經預支了婚姻的激情和幸福感，剩下就只有疲憊和厭倦了。以下，是張玉的自述——

我是天津人，畢業于天津大學。由于家離北京近，本科畢業后，22歲的我來到北京打拼。幾經周折，我進入保險業，成為北京一家保險公司的講師。現在回想起來，工作第一年的單身時光是最幸福的。我租住在單位附近一個一居室里，下班后就哼著歌健身、逛街、照著美食網站做菜。同事劉楊就是看到我經常在網上曬美食，才追我的。

劉楊是漂在北京的湖北人，與我同歲，也是保險公司的講師。共同的職業、共同的年齡，加之同為京漂的人生履歷，讓我們的心迅速靠攏。我很快陷入熱戀。

2008年一個周六的中午，心情大好的我正在廚房大展身手時，突然接到了房東要求漲租的電話。我不客氣地說：“你再漲租，我就不租了！”房東一副正中下懷的輕松：“你最好今天就搬。”“搬就搬！”我怒火上腦，氣呼呼地將個人物品打了五個大包。正好這時，劉楊打來電話。我幾乎是嚎啕大哭著向他傾訴了自己的窘境。劉楊義憤填膺地和我一起抨擊房東，并像個英雄一樣給我指出一條康莊大道：“你搬到我這兒！有我住的就有你住的！”當晚，我就搬進劉楊的出租屋。我們就這樣在北京開始了八年的同居生涯……

同居之后，每天晚上，我都熱情高漲地揮舞鍋鏟弄兩三個菜，一年時間就把劉楊從120斤養到了160斤！偶爾，看到劉楊一臉滿足地躺在沙發上剔牙，我也有那么一瞬間質疑過這種生活：一個沒有婚姻保障的女人，整日做著柴米油鹽的雜活兒，能有多美麗？可這個念頭也只是一掠而過，就被眼前的幸福沖淡了。

同居一年后，我們分別見了對方的父母。劉楊的父母都是小縣城的公務員，對我表現得還算熱情。我父母下崗后和哥哥一起開飯店，對劉楊也很滿意。我媽甚至對我們說：“到時你倆結婚有孩子了，就抱回天津，我給你們帶。”當時，我不過25歲，對結婚生子根本無感，就嗆我媽：“你女兒小著呢，現在還不想結婚！”我媽說：“難道等你成黃臉婆的時候再想結婚？”我訕笑一下，不以為意。

回北京后，我和劉楊誰都沒提結婚的事。可是，27歲那年一次單位組織的常規婦檢，卻讓我第一次有了結婚的意愿。那次，我檢查出多個2.0厘米的子宮肌瘤，醫生好心地提示：“你先把孩子懷上，到時候做剖腹產手術一并把子宮肌瘤拿掉。這樣就省得你受二茬罪了。”我忙給劉楊打電話。這是我第一次向他提出結婚。他說：“你別聽那醫生瞎摻和。有一次我看報紙上寫，有的子宮肌瘤不做手術，自己也能消失！”當時，我沒有多想。可是，當天晚上，當躺在我身邊的劉楊鼾聲大作時，一個陰冷的念頭像毒蛇一樣悄悄盤踞在我心頭：莫非，這個跟我睡了4年的男人不肯娶我？這對一個女人來說是何等的奇恥大辱啊！

我睡意全無，搖醒劉楊，開始質問：“你什么意思？4年了，你還沒向我求過婚呢，那也就罷了，可今天是我第一次放下架子主動要求結婚，你居然還拒絕了！”劉楊被我攪了好夢，氣呼呼地說：“你發哪門子神經？告訴你，我生平最煩別人逼我！”我委屈的淚水奔涌而出，嗓門也提高了十八度：“說！你到底喜不喜歡我？”“喜歡是喜歡，但還不至于喜歡到有馬上娶你的沖動！”

他脫口而出的這句話，把我倆都嚇住了。黑暗中，我們屏住呼吸，凝視著彼此的臉，品味、吞咽、反芻著這句話，久久地、久久地陷入沉默……

我們足足冷戰十天。

最后我感覺這樣冷戰下去不是個戲，就主動誠懇地找劉楊談了一次：“同居對女人是不公平的，你這樣只肯同居，不提結婚，我心里沒底啊！”劉楊說：“同居會對婚姻質量負責！倆人性格是否合拍？三觀是否一致？性生活是否和諧？不同居試試，匆忙步入婚姻的殿堂，會不會馬上離婚？套上離婚女人的烏龜殼，莫非你會比現在好過些？”不得不承認，劉楊的話，乍一聽，還真有幾分歪理。我啞然，還真的不好說什么了。

劉楊一天不提結婚的事，涼意一天就如蛇蝎般盤踞在我心頭。在跟劉楊不溫不火的同居生涯中，我也不是沒有遇到過優質男。29歲那年的春天，我參加大學舍友的婚禮時，同桌吃飯的一個帥氣男人引起了我的極大好感。通過交流得知，他是我的學長，大我三歲，考入了北京公安系統的公務員，目前單身。實話說，我真對這個優質男有點動心了，我甚至不無惡毒地想：你劉楊不娶我，不就是吃定我不會跑嗎？那你到底看看老娘能不能找到比你更拽的男人吧！婚禮結束，我主動給學長遞了一張名片。一絲興奮掠過學長的眼角，他看了一眼名片，夸張地說：“我堂哥也是這個保險公司的，興許就是你同事！哎呀，咱倆真是有緣哪……”

春心蕩漾的我，瞬間沉入冰冷的海底！

我和劉楊的同居關系，在圈里盡人皆知。一個圈子就像一個地球村，太小了，想繞個小路，幾乎不可能。學長看我臉色大變，疑惑地問：“你不舒服？”“沒有。我突然想起來，家里還燉著湯。”我努力從牙縫里迸出一個還算嫵媚的微笑，便無力地挾裹著地鐵站的人流，與學長相忘于人海了……

渾渾噩噩地出了地鐵口，我流淚了。現在的我，情歸何處？京城的人海風起云涌，我能和誰相擁？傷心地想了許久，我首次產生了與劉楊分手的念頭。但我又覺得這樣“賭一時之氣”不值——此時的劉楊就像一個發炎的闌尾，不割吧，疼；割吧，好端端地挨上一刀，煩！我只能哄騙自己咽下委屈，繼續跟劉楊同居。

不過我可以騙過自己，卻騙不過我媽。同居這事怎么瞞得了媽媽的火眼金睛呢？有一個勞動節，我回家小住幾天，晚上洗澡的時候手機響了，媽媽從我包里掏手機的時候，順帶“掏”出了一盒長效避孕藥。這盒藥暴露了我原本打算向她保守一生的秘密。媽媽沒有質問我，而是國慶節那天突然殺到北京。在我和劉楊同居的出租屋里，陽臺上曬滿的男人衣服，印證了媽媽對我情感現狀的所有揣測。

背著劉楊，媽媽悄聲對我說：“你一個女孩子，這樣不明不白地跟一個男人混，為什么不趕緊結婚？”我把劉楊的態度一五一十地告訴媽媽。媽媽的怒火終于不可遏制地燃燒了：“跟他分手！早一天分手，就早一天止損！”我急了：“媽！我真跟他分了你保準得后悔！我倆同是保險圈子的，打斷骨頭連著筋，圈子里誰不知道我跟他同居幾年了？你還要不要我在這個圈子里混啦？”我媽沉思良久，眼圈紅了：“分手也不行，不分手也不行。一個是歪脖樹，一個是樹歪脖，我看你是吊死在哪一棵上都不好受啊！”

看到女兒受委屈，我媽到底心有不甘。劉楊回來后，她便氣呼呼朝劉楊開火了：“你什么意思？跟我沒有任何交代，就跟我閨女住一塊兒幾年了？我辛辛苦苦養大一個閨女，培養到大學畢業，就是為了讓你這么作踐的嗎？”

劉楊堆起笑臉跟我媽打太極：“阿姨，您這是笑話我呢，都啥時代了嘛，年輕人干柴烈火地想住一起，還要請示家長呀？阿姨您放一百個心，我跟張玉同居，說明她完全符合我心目中老婆的標準！結婚，只是一個時間問題！”國慶幾天假，劉楊連諷刺加挖苦，連哄帶蒙，總算是把我媽請上了回鄉的火車。

我31歲這年，劉楊跟我回老家過年。已從我媽那里得知隱情的我哥認為自家妹妹吃了虧，便糾集我幾個表哥，合計著要在天津火車站揍劉楊一頓。得知風聲的我媽卻喝止了我哥。我媽幾乎用哀求的語氣鎮壓我哥他們：“你妹子如果跟這小子掰了，我支持你往死里打！我也早就想打這小子了！問題是你妹子還打算吊在人家的樹上，你這個時候傷和氣，打的是你妹子的臉啊！”最后，劇情急轉直下，我哥不僅沒打劉楊，還多炒了幾個好菜陪劉楊喝得半醉……

我默默地聽著、看著這一切，心中五味雜陳。要知道，我媽下崗后以開飯店為生，江湖人稱“母夜叉”，如果有人膽敢吃霸王餐，我媽是敢于拿菜刀跟人對峙的；我哥從小更是以打架斗毆聞名。現在，就為了不爭氣的我，他們強裝笑顏，咽下血淚，甘愿把自己低到了塵埃里！我從來沒像現在這樣覺得自己是個罪人！

這整個春節，我過得太壓抑了，在迎來送往的場合中，我擠出的笑比牙疼還難看。過完年回到北京，在我們的出租屋，我終于得以卸下沉重面具，歇斯底里地朝劉楊發飆：“我跟你同居八年了，我在你生活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左右手？港灣？廚神？妹妹？母親？或者你就是把我當成可取代之物？”劉楊也毫不客氣地說：“別問我把你當什么，你不也把我當成你的免費炮友嗎？八年，你沒倒貼一分錢的房租、水電、生活費！別以為你吃了多大虧，半斤對八兩，咱倆都是自愿的！”

這次吵架，我沖動地卷起鋪蓋，拂袖而去。這一次，我是死也不想跟他混下去了！可是沒過兩天，劉楊就通過我倆認識的朋友滿世界地找我，向我示好，痛哭流涕。在一干人等的勸和下，我又沒出息地回到了我們的出租屋……我記得那一天下著滂沱大雨，卻是一個萬年歷上寫著宜婚嫁的好日子。在劉楊送我去機場出差的路上，有很多花里胡哨的婚車在我們面前揚長而過。看到這些婚車，我們久久地、久久地陷入了沉默。

在候機的過程中，劉楊很突然地給我發來一條長長的微信：阿玉，其實，我沒有騙你媽，你確實符合我心中的老婆的標準。你漂亮、賢惠、本分、能干，受過高等教育，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剛剛同居的時候，看到你在廚房忙碌，三下兩下就變魔術一樣端出幾個菜，我會幸福地掐自己的大腿，我會害怕這會不會不真實？當時，我恨不得馬上、立刻就娶你，連明天都等不到！可是，男人是有劣根性的。隨著同居年限增加，我又不要臉地想：同居就挺好嘛，為什么要結婚呢？我們一個南方一個北方，雙方家庭的磨合多麻煩呀，萬一散伙，還要論個二婚，這不是明擺著給自己找不痛快么？結婚，對一個同居多年的男人來說，不是一件喜事，而是一件越來越令人沮喪的事……

我要告訴你一件殘忍的事，男人對婚姻的渴望，遠不及女人一半！男人會無恥地想，為一場婚禮要付出那么多，如今已經可以輕松地住在一起了，何苦自找麻煩？單說自由這回事吧，男人擔心婚后沒有時間和哥們兒一起談天說地，擔心婚后夜不歸宿還要提前和老婆報告一聲，這一切都讓男人感覺婚姻是他們生活的罰款，而非獎金。結婚，是需要沖動的，需要兩個人有強烈的想要廝守在一起的欲望。這種欲望僅僅在戀愛初期多巴胺分泌濃烈的時候出現。現在，這種欲望顯然已經寡淡了……但是阿玉，我想鄭重地告訴你，這不是你的錯！也不是愛情的錯……我會努力調整我自己。我懇求你繼續恩準我一些時日，容我慢慢咀嚼、接受從單身男子變成已婚男士的復雜事實……

這是劉楊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關于為何不肯娶我的正面回答。我百味雜陳地盯著這條微信，嘴角浮起一抹慘淡的微笑……

這世間，幸福都雷同，悲傷千萬種。

31歲的我，只能這樣用自己奄奄一息的青春與風譎云詭的愛情無聲博弈。這場用繩命同的居，何時才是盡頭？

編輯/郭 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