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姜茁

骨肉親情，最難割舍，拐賣兒童的回家路，牽動多少人的心……

1.明目張膽

年終歲尾，喬官鎮的集市上一派忙碌。農歷逢八趕集，臘月十八的這個大集市是置辦年貨最合適的時候。熙熙攘攘的集市中，一直到下午仍然是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時近傍晚，黑來阿克拍拍已在背上襁褓中熟睡的孩子，招呼丈夫阿蘇一起回家。從7月份來昌樂打工以來，時近半年的時間，轉眼春節將至，雖然遠離家鄉，但丈夫和不滿一歲的兒子都在身邊，在哪里過年也都是其樂融融。

走出了集市，兩人徒步走向租住的房屋。一路的談笑中，一輛黑色的轎車迎面駛來，揚起了一陣塵土。阿蘇夫婦急忙躲閃避讓，誰知，轎車竟停在了兩人身邊，車門突然大開，沖出幾名男子直奔茫然不知所措的黑來阿克而去。

羸弱的黑來阿克被扯到轎車的后座椅上，掙扎中只覺得襁褓中的孩子被拽了出來，隨即她被一腳踹出車外。此時，另外一名男子見已得手，推開正欲上前阻攔的阿蘇迅速沖上車，絕塵而去。

僅六個月大的孩子的哭聲一聲聲刺在母親的心里，向著汽車駛去的方向，黑來阿克顧不得身上的疼痛，哭喊著追去，只見汽車駛上224省道，向南而去。黑來阿克發瘋般攔著來往的車輛，希望有人向她伸出援助之手。此時，一輛出租車停在黑來阿克的身邊，她說：“幫幫我，我兒子被搶了……”

一聽此話，出租車司機二話沒說，拉上黑來阿克向著黑色轎車逃走的方向疾馳而去。但此時，224省道上如織的車流中，哪里還能尋得到黑色轎車的半絲蹤影！

2.偵查

12日凌晨1時許，夜深人靜。喬官鎮一片寂靜，唯有遠處駛過車輛的燈光劃過夜的靜謐。燈火通明的派出所辦公樓格外顯眼。

春節臨近，光天化日之下強擄嬰兒，讓公安民警無不義憤填膺。案情重大，情節嚴重，僅六個月大的嬰兒被擄至今下落不明，牽動了市縣各級領導的心。上級作出指示：立即調集各區精干力量展開偵查，以解救被拐嬰兒為重中之重，不惜一切代價，盡快破案。

第一時間趕赴現場分管刑偵工作的公安局副局長初學寧，公安局刑警大隊副大隊長苗新起組織刑警大隊偵查員成立重大拐賣兒童案件專案組。

因事發突然，受害人對犯罪嫌疑人的體貌特征、所駕駛的車輛等都不能進行詳細的描述，并且由于驟然心理打擊過大，孩子的父母處于精神崩潰的邊緣。

一輛輛警車領命分赴不同的地點找尋著線索，一支支小分隊返回指揮部反饋著信息，不知不覺間已是凌晨時分，專案組經過近10個小時的緊張摸排，依舊沒有找到任何有價值的偵破線索。刑警隊長石汝祥親自坐在了孩子母親的面前。

“我孩子病了，昨天到醫院檢查是肺炎。到現在只要喂了奶就會吐……”說到這兒，黑來阿克已是泣不成聲。輕聲安慰著黑來阿克的同時，石汝祥一步步引導著黑來阿克回憶起了案發前后的一些細節：“上午趕集的時候，有個中年婦女曾問我孩子打算賣嗎……”

四川某些貧窮地區外出打工者，會把自己的孩子賣給別人收養。正是這個原因，黑來阿克當時沒多想，只是躲開了那名婦女。這名詢問黑來阿克的婦女與該案是否會有聯系？犯罪嫌疑人選擇阿蘇夫婦作案只是偶然還是另有他因？

石汝祥組織專案組成員召開案情分析會議：對轄區及周邊四川籍民工有關情況進行清理摸排，適當調整偵查方向，著重留意針對四川籍民工拐賣兒童的案件，避免無目標性的地毯式摸排；以全市范圍內發生的此類案件為重點調取有關情況，提交專案組研判。

專案組民警重鼓干勁，新一輪的調查摸排工作緊張展開：根據黑來阿克回憶的情況，連夜查找集市上的那名中年婦女；圍繞轄區周邊摸清情況，以夫妻多年不能生育且有意收養的家庭為重點，進行逐戶排查；根據現場痕跡物證確定的車型，輻射狀擴大監控調取范圍，力爭找尋到作案車輛的行蹤。

根據現場的痕跡，結合受害人的描述，犯罪嫌疑人的作案工具為一輛黑色華普轎車。但是由于案發現場位于224省道附近，省道上日車流量數以萬計，雖然可以按照案發時間段劃定范圍，但在高速運行的車流中甄別目標的工作量依舊大得超乎想象。分秒必爭的時間要求和耐心細致的工作需要，形成了極大的反差，偵查員們克服著心里的急躁，分頭調取了幾十個小時的監控錄像，一幀幀認真地核對排除。

負責查找集市上那名中年婦女的工作組，更是需要高超的偵查技巧。如果這名婦女真與案件有關，大張旗鼓地尋人必然引起對方的警覺，造成整個案件偵破工作的全盤失敗。因此，偵查員們采取便衣行動，由黑來阿克進行辨認，終于在喬官鎮區找到了這名擺攤賣衣服的中年婦女。

“我的確跟那個四川婦女說過那話，不過我是好心，那么白白胖胖的孩子，真怕他父母會把他給賣了。”中年婦女說，她也曾聽說過販賣自己小孩的事情，眼瞅著這孩子白胖可愛，忍不住問了一聲。

結合外圍調查的情況，這名婦女參與作案的嫌疑被排除。

就在多個方向的偵查線索中斷的時候，負責摸排四川籍情況的工作小組了解到了一條似乎與案件關系不大的線索：一名四川籍民工稱大約二十多天前在大街上遇到一名男子，男子曾問她有沒有生了孩子打算賣的，如果有，可以與他聯系，并且留下了一個手機號碼。

偵查員們憑借以往的經驗，決定從這條線索入手。偵破案件的契機往往就在一些看似不起眼的蛛絲馬跡上。很快，偵查員便將機主張斌的基本情況摸了出來：

張斌，男，39歲，漢族，大專文化，臨朐縣人，先租住于昌樂縣城某小區。大專畢業后在昌樂某企業就工，2004年失業從事個體經商，2008年購買了一輛黑色上海華普轎車從事出租車生意。

黑色的華普轎車，這一重要特征的契合刺激了偵查員敏銳的神經！專案組調取了全市所有此型號車輛的登記進行逐一排查。雖然這個型號的轎車在全市范圍內保有量僅有不到300輛，但在短時間里逐一調查核實是無法完成的。而張斌的這輛華普也正是偵查員們還沒有進行調查的車輛之一。

隨著對張斌秘密調查的開展，孫同川、許娜這一對與張斌交往甚密的夫妻被偵查員納入了視線。居住在濰坊市坊子區的孫同川夫妻也是沒有固定職業，與張斌并無業務上的往來。臨近年關，人人都在忙著置辦年貨、走親訪友的時候，這幾人整天扎堆在一起，結合這起案子考慮，實在無法不讓人起疑。

雖然目前掌握的情況不能直接對犯罪嫌疑人進行明確指證，但結合前期調查的大量線索綜合分析，張斌等人具有重大作案嫌疑。目前距案發已近48小時，每多等一分鐘，孩子就多一分的危險。鑒于案件的特殊性和緊迫性，專案組作出決定：行動時間定為當晚8點。目標一，解救被拐嬰兒；目標二，抓捕張斌、孫同川夫妻。行動方式為多警力協同作戰，嚴密組織紀律、嚴格時間要求，保證行動同步。

3.抓捕

華燈初上時，坊子區某小區的門口人來人往。晚飯后的人們或是忙著走親訪友，或是帶著孩子走進商場超市購物休閑，迎春的燈籠早已在沿街的商鋪門前掛起，寒風中洋溢著祥和的氣氛。

小區門口旁停放的數輛車里，一雙雙眼睛警惕地觀察著進出小區門口的人員，一扇車門隔斷的仿佛是兩個世界，輕松和緊張……坐在車里的是由苗新起大隊長帶領的一號抓捕小分隊。

根據專案組分析，如果孩子還在犯罪嫌疑人的手中，那么由孫同川夫婦照顧的可能性最大，解救被拐嬰兒是行動的第一目標，因此專案組安排了大量干警趕到了坊子區，等待發起總攻。

行動時間漸漸臨近，當偵查員們在單元樓四周布置好，等待行動開始時，一名男子從目標住戶走了出來。借助住戶窗戶透出的光亮，守候在樓宇門口的偵查員張曉輝一眼就認出，這名男子正是孫同川。

張曉輝立馬安排人撲了上去，在孫同川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故作親熱狀地拉住孫同川的雙臂問道：“是孫同川吧？”

“嗯？”男子下意識地回答。

“有點事找你。”不等孫同川做出反應，偵查員就把他拉到了路邊停放的車里。一名犯罪嫌疑人已被控制，其余人員也必須立馬拿下。

“快行動！”苗新起一聲令下，偵查員們沖上犯罪嫌疑人居住的三樓，兩名偵查員迅速控制房門兩側，“啪啪”猛拍房門。

此時，采用其他方式誘騙犯罪嫌疑人打開房門是不明智的，犯罪嫌疑人孫同川剛剛下樓即被控制，只有迅速拍門，讓房內的犯罪嫌疑人下意識地認為孫同川去而復返，才極有可能順利進入房間。

“誰啊？”房間內一個女人警惕的聲音傳了出來。

“開門，開門……”偵查員故意壓低聲音，同時急促地拍門。

“好好好……”屋里的女人忙不迭地應道，房門應聲打開了。

“別亂動，我們是公安局的。” 偵查員在表明身份的同時，迅速將幾個房間進行控制。

屋內的一名男子和開門的婦女望著沖進房門的人一臉蒼白。

苗新起沖進屋里，焦急地在一個個房間里尋找。當他走進最里面北側的房間時，一眼就看到了在大床上睡得正香的孩子。

車輛還沒有停穩，阿蘇夫婦便迫不及待地推開了車門，一路小跑著沖進喬官派出所的一樓大廳。

此時，昌樂城區，初學寧帶領的抓捕分隊仍在等待時機的到來。張斌所租住的房屋位于家屬樓的三樓，樓房臨街，一樓是沿街的商鋪。與坊子區孫同川夫婦居住的環境不同，緊急情況下牢固的防盜門會延誤偵查員進入房間的時間。坊子方面抓捕和解救行動的圓滿成功，讓全體參戰民警稍稍松了一口氣。根據現場的情況，專案組指揮部當即指令負責抓捕張斌的小分隊原地守候，伺機實施抓捕。

為了防止發生意外，抓捕分隊安排趕來支援的特警和抓捕分隊成員，在樓房三面設點，同時兩名特警由樓房外側攀上，在目標房間窗口處埋伏。同時，安排房東出面喊張斌開門實施抓捕。等一切準備工作就緒，已是子夜時分。

在抓捕分隊的帶領下，房東敲響了張斌的房門。待問清楚敲門的人是房東后，張斌終于開門了。

聽見里層的房門打開，偵查員們死死盯著防盜門，只待那一瞬的時機。防盜門“咔嚓”一聲，緩緩打開。正待偵查員要把房東拉到身后，張斌一眼看到了從隱蔽在死角的偵查員手中探出的防暴槍筒！

與手還沒離開門把的張斌相比，偵查員還是慢了一步，張斌立刻把防盜門拉了回去。

“強行突破！”初學寧果斷下達強攻命令。埋伏在三樓窗外的兩名特警撞破窗戶攻入房內！

只聽得房間內搏斗聲響起，房門轟然大開。偵查員們一擁而上，直奔正在反抗抓捕的張斌。

戰斗僅持續了幾秒鐘的時間便告結束，門口鞋架上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寒光閃耀。

4.落網

犯罪嫌疑人的落網和被拐嬰兒的成功解救昭示了拐賣兒童案件的全面告破。隨著案件審訊工作的深入，聲聲喊冤的犯罪嫌疑人在事實的面前終于低頭，和盤托出了預謀和實施拐賣的犯罪事實：自2009年以來，孫同川作為中間人負責聯系買家，張斌作為司機提供運輸工具，從事拐賣兒童的不法勾當。自2009年至2010年，他們先后販賣了5名男嬰。

到了2011年，先是因為從事其他買賣借的款無力償還，本想再做上幾筆大“生意”，無奈，“貨源”弄不到。眼瞅著年底將至，債主三天兩頭上門催債，張斌著急上火，作為保證人的孫同川也坐立不安。于是，孫同川、張斌決定鋌而走險，轉變為搶、賣一條龍。

經過多次的踩點預演，張斌等人制定了一整套作案的計劃，此前販賣的兒童都是從四川人手中買來，因此，張斌等人將目標對準了四川籍的打工者。1月10日，債主再次上門催債，無計可施的張斌、孫同川決定盡快實施計劃，趕在年前多做幾筆。

第二天，孫同川和張斌分乘兩輛車趕到了喬官鎮。為了逃避偵查，孫同川將自己的車停放在了附近的路邊，張斌也在僻靜處將自己的車牌摘了下來。在此前的踩點中，喬官鎮外來打工的人員很多，其中不少是四川籍的。四川籍婦女習慣把孩子背在襁褓中出門干活兒，目標明顯。隨同孫同川一起來的還有他的妻子許娜和好友任香港。

他們邊裝作趕集邊尋找目標，最終把目標鎖定在了黑來阿克的身上。一直跟了兩個多小時，等到阿蘇夫婦置辦好年貨離開集市后，孫同川等人才駕駛著已經摘掉車牌的華普轎車實施了犯罪。

得手后，張斌等人沿省道倉皇逃竄。最終四人在坊子區孫同川的家里碰面。隨后，孫同川和張斌便分頭聯系買家，結果都沒有要的，正在進一步尋找買家的時候，沒想到警察已經找到了他們。

盡管在短短50個小時的時間里案件便成功告破，被拐兒童也安全脫險，但辦案民警的心里沉重依然，翻閱著厚厚的刑事案件卷宗，看著記錄中犯罪嫌疑人交代的一起起罪行，民警們心中不斷浮現失去骨肉的母親痛哭的樣子。還有參與販賣的涉案人員沒有歸案，還有被拐賣的孩子等待回到母親的身邊，這些無不提醒公安民警們任何時候都不能有絲毫的懈怠。

（責編：邵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