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神話傳說故事中的復仇探析

侯慧慶

【摘 要】在中國的神話故事中，有許多是復仇的故事，中國神話中的復仇故事以不同的復仇方式、復仇原因、復仇結(jié)果以展現(xiàn)出來各個神話復仇故事的特色。從復仇主題來看，無論是哪種方式、哪種原因或什么樣的結(jié)局，神話中的復仇故事體現(xiàn)的都是人類的某種情感方式、某種處世態(tài)度，而最終所展現(xiàn)的是復仇故事中所蘊含的某種精神。

【關(guān)鍵詞】中國神話；復仇；探析

復仇是人類的一個古老的主題，同時也是一種文化現(xiàn)象，一個文學的母題。在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復仇甚至是人類生存的一種自然法則。當人和人之間，組織和組織之間，民族和民族之間，甚至國家和國家之間產(chǎn)生了不可調(diào)和的仇恨時，復仇便成了解決這些仇恨的直接選擇。

我國神話傳說故事中的復仇故事以不同的復仇方式、復仇原因、復仇結(jié)果展現(xiàn)出來各個復仇故事的特色。從復仇方式來看，主要有三種情況：親自復仇、借助他人復仇、借助外力復仇；從復仇的原因來看主要有血親原因的復仇、為情義的復仇、懲戒性質(zhì)的復仇；從復仇的結(jié)果來看，要么成功復仇，要么復仇失敗，結(jié)更大的仇；從復仇主題來看，無論是哪種方式、哪種原因或什么樣的結(jié)局，神話中的復仇故事體現(xiàn)的都是人類的情感方式、處世態(tài)度。

“神話最主要的特質(zhì)，是對自然現(xiàn)象和社會文化現(xiàn)象起源的解釋。 這種起源的解釋不僅指示出世界在時間意義上的‘開始，而且指示著現(xiàn)存世界秩序所以如此的‘根據(jù)與‘前提。”[1]所以，在神話中的許多關(guān)于復仇的故事，彰顯的是一種社會秩序極端自由化狀態(tài)下的人類的本能選擇，人們把復仇當成解決仇恨關(guān)系的唯一選擇，更是生存尊嚴的一種體現(xiàn)，復仇在人類的內(nèi)心深處是被推崇的。出自《山海經(jīng)·北山經(jīng)》的神話《精衛(wèi)填海》：“發(fā)鳩之山，其上多柘木，有鳥焉，其狀如烏，文首，白喙，赤足，名曰：“精衛(wèi)”，其鳴自詨；是炎帝之少女，名曰女娃。女娃游于東海，溺而不返，故為精衛(wèi)，常銜西山之木石，以堙于東海。漳水出焉，東流注于河。”炎帝的女兒溺死在東海，死后化為精衛(wèi)復仇，銜著西山的木石，來填塞東海。就是典型的親自復仇的方式，因為東海奪取了自己的生命，使自己成了無辜的受害者，為了維護自己的生存的權(quán)利，展現(xiàn)的自己的生存的欲望，盡管面臨的無邊的東海，盡管自己僅擁有微小的力量，依然要往返于西山與東海之間，銜木石以堙東海，直至東海被填平。《精衛(wèi)填海》的故事展現(xiàn)的是一種精神，一種不屈不撓的、不畏強暴的、勇往直前的精神。復仇故事中，復仇的一方盡管勢力強大，而另一方盡管勢單力薄，但是依然倔強的實施著自己的復仇行為，實現(xiàn)著自己的復仇愿望，有一種不大目的，誓不罷休的力量。

這是我國神話的復仇故事為我們開啟的一種復仇精神，這種不為強暴、勇往直前的復仇精神一直是復仇故事的主旋律，這種復仇精神也一直在我國的文化傳統(tǒng)中不斷傳承。《史記》中“士為知己者死”的豫讓，面對強大的趙襄子一而再再而三的為智伯復仇，變身刑人，吞炭毀聲甚至付出生命的代價也在所不惜。荊軻面對強大的秦國和秦王，盡管是“風蕭蕭兮易水寒”，盡管明知“壯士一去兮不復返”，復仇的腳步依然沒有停留。這些復仇主角身上擁有的復仇精神成為了我國的一種大義凌然的文化精神，而這些復仇主人公也一直為后人所稱頌。

出自《列異傳》和《搜神記》中的“三王墓”的故事，則是典型的借助他人力量來復仇的故事。《搜神記》卷十一記載：“楚干將莫邪為楚王作劍，三年乃成，王怒，欲殺之。劉有雌雄，其妻重身，當產(chǎn)，夫語妻曰：“吾為王作劍，三年乃成；王怒，往，必殺我。”拿著雌劍往見楚王，果然“王怒，即殺之。”“莫邪子名赤，比后壯，乃問其母曰：‘吾父所在？母曰：‘汝父為楚王作劍，三年乃成，王怒，殺之。于是，赤“日夜思欲報楚王。”但是，楚王夢見有一眉間廣尺的少年，說要找他復仇，“王即購之千金，”赤聽說以后，“亡去，入山，行歌。客有逢者。謂：‘子年少。何哭之甚悲耶：曰：‘吾干將莫邪子也。楚王殺吾父，吾欲報之。客曰：‘聞王購子頭千金，將子頭與劍來，為子報之。兒曰：‘幸甚。”

干將莫邪的兒子為了給自己的父親報仇而欲找楚王復仇，但是復仇行為還沒有實施，就被大王識破了計劃，不得已，赤逃亡山中，但是復仇的欲望仍在，但是自己又無法親自復仇，這時，就必須借助他人的力量來實施復仇。客的適時出現(xiàn)，幫助赤完成了復仇的心愿。借助他人復仇，而且這個“他人”還是個陌生人，那么“他人”復仇的原因就讓這個復仇故事更加地意味深長。

這個復仇故事從赤的角度是血親原因產(chǎn)生的仇恨而延續(xù)的復仇故事，赤的父親被殺，所以赤要為其父報仇。血親復仇是由于血親關(guān)系人而引發(fā)的復仇，仇敵的雙方是不共戴天的，于是一方向另一方尋仇既是告慰親人，同時也是維護家族或家庭的榮譽。這種血親復仇是我國傳統(tǒng)血親關(guān)系認知的一種具體體現(xiàn)，在我國的一些古籍記載中，血親復仇的必須的，《尚書·康誥》中記載說：殺人之父，人亦殺其父；殺人之兄，人亦殺其兄。《公羊春秋·隱公十一年》記載說：“君弒，臣不討賊，非臣也；子不復仇，非子也。“《禮記·曲禮上》記載說：“父之仇，弗與共戴天；兄弟之仇，不反兵：交游之仇，不同國。”這些都是我國古人對血海深仇的血親仇恨的認知，這些認知不僅僅體現(xiàn)了血親復仇的不可逃避性，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兄之仇，不待時，更體現(xiàn)了我國古人對復仇本身的認知，血親復仇是必須的，同是時也是理性的，不能盲目地報復，而是對等關(guān)系之下的復仇，父親被殺的人殺仇人的父親，兄長被殺殺仇人的兄長，這種認知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為復仇找到了正當合理的理由，從而也使復仇帶出了合理性和正義性的色彩。從幫助者“客”的角度來看，陌生人“客”為什么要替赤去復仇呢？仔細的推敲，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客”的身上閃現(xiàn)的是我國傳統(tǒng)文化中的“俠”的光彩和精神：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個復仇故事便也帶上了一股我國傳統(tǒng)俠文化的精髓。

這種對血親關(guān)系的認知展現(xiàn)的是人類本能的情感關(guān)系，而對復仇本身的認知則體現(xiàn)了我國復仇行為一直崇尚的理性復仇行為，這種認識在我國的通俗文學中尤其是武俠小說中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延續(xù)。

出自《搜神記》的“夏侯弘”的故事是一則借助外力復仇的故事。《搜神記》卷二記載，謝尚“年少時，與家中婢通誓約不再婚，而違約；今此婢死，在天訴之，是故無兒。”由于謝尚的始亂終棄，婢女死后借助天力復仇，讓謝尚絕后。《搜神記》卷十一記載的“東海孝婦”的故事中，“東海孝婦養(yǎng)姑甚謹，姑曰：‘婦養(yǎng)我勤苦，我已老，何惜余年，久累年少。遂自縊死。其女告官云：‘婦殺我母。官收，系之。拷掠毒治，孝婦不堪苦楚，自誣服之。”東海孝婦蒙冤死后，“郡中枯旱，三年不雨。”這兩則故事中無論是婢女還是孝婦，她們的復仇方式是特別的，都是自己死后引起的冤屈撼動了上天，上天靠著無上的力量為其復了仇。這種靠外力復仇的故事有個共性，那就是受害者都是弱勢群體，而且都身負巨大的冤屈，再由上天得到感應進而報仇成功。

這種借助外力復仇的故事，其中很大程度上表現(xiàn)出的是我國古代的一種傳統(tǒng)的因果報應的一種簡單的認知，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上天替蒙冤者復仇是人間伸張公理的主張的體現(xiàn)，追求公理是人類的必然愿望，誰都不希望自己被冤枉，誰都不希望自己委曲求全，一旦蒙受冤屈，就希望訴之公理，而復仇成功的結(jié)果表明的其實是一種公理審判之后的懲戒壞人的表現(xiàn)，于是這種借外力復仇的故事便成一種懲戒性質(zhì)的復仇，是人類對公理的不懈追求的體現(xiàn)。這種靠外力復仇或懲戒的手段在我國的古典戲劇《竇娥冤》中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xiàn)，竇娥蒙冤臨刑之時指天為誓，死后將血濺白綾、六月降雪、大旱三年，以明己冤，后來果然都應驗。天力懲戒以后又得到了公正的審判，《竇娥冤》里的指天誓言讓其成為了我國戲劇藝術(shù)中的瑰寶而代代傳頌。

復仇一直以來都是我國文學的基本母題，在我國傳統(tǒng)的神話傳說故事中，包含了許許多多的關(guān)于復仇的故事，在不同的故事中，以各自的不同的角度展現(xiàn)了復仇故事中所蘊含的精髓，或者是人類本能情感的外化、或者是人類傳統(tǒng)思維認知的體現(xiàn)、又或者是中國古老文化的傳承，總之，我國古代的神話傳說故事用其藝術(shù)化的敘事展現(xiàn)了其在歷史的長河中源遠流長的審美可能性。

【參考文獻】

[1]鐘敬文.民俗學概論[M].上海文藝出版社，2006 年版， 242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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