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浩
2015年夏天,“感動江蘇教育人物·最美特校教師”評選結果公布,來自連云港市特教中心的程小兵,高票獲選“最美特校教師”。評選組委會給他這樣的頒獎詞:他是殘障孩子家長心中的“好人”,為了殘障兒童能夠上學讀書,冒酷寒、戰高溫,幾乎走遍了每一個鄉鎮。他愛生如子,用心關愛每一個殘障學生,詮釋著特校教師“大愛無礙”的情懷。
從教19年來,程小兵把殘障學生當成自己的孩子,他堅守著那份責任感,從未懈怠或放棄。十九年,如一日。
一
1996年夏天,剛畢業的程小兵來到連云港市特教中心,成為一名特校教師。到校不久,適逢學校招生季,程小兵主動請纓,與同事一起,到灌南農村開展招生工作。“一個都不能少!”抱著這個信念,年輕的程小兵身上充滿了干勁。顛簸難行的鄉間小路,一點也沒影響到他的熱情。
程小兵似乎與殘障兒童有著天生的親近感。初次參加招生工作,與各類年幼的殘障兒童接觸,他沒有像一般年輕人那樣手忙腳亂或者束手無策,而是用自己的專業和熱情,向家長傳達相關政策,為殘障兒童帶去關心和溫暖。然而,在一個視障孩子那里,卻碰到了一件令他一生都難以忘懷的事。
拿著殘障兒童名單,程小兵他們蹬了半天的自行車,來到視障兒童亮亮家。輕聲地敲門,反復地說明來意,可亮亮的家長卻始終不愿意接待他們。亮亮的父親還氣呼呼地說:“我自己小孩不用你們管,這是我們的家務事,請你們不要亂講,否則跟你們沒完!”
家長不知道殘障兒童也應該接受義務教育,也能掌握文化知識和謀生技能。他們擔心孩子不熟悉外面的環境,會受到傷害,于是就把孩子關在了里屋。看著對特殊教育一無所知的家長,程小兵有點著急,趁家長不注意,他擠到門口,貼著門縫,看到了赤腳坐在床邊、睜著無神的雙眼、輕聲抽泣的亮亮。這一幕,深深地震撼了程小兵的心靈。在日后的工作和人生中,亮亮那無助、悲傷的神情,總會時不時閃現在程小兵的眼前,成為他再也抹不去的印跡。
2006年,程小兵成為江蘇省視障兒童早期教育關懷連云港項目的負責人。為了摸清全市視障兒童的基本情況,程小兵和同事從當地殘聯要來了殘疾人的基本信息,“上山下鄉”、走村串巷,每月如此。十年間,走遍了連云港各鄉各鎮。即使再偏僻的山區,也沒有他不認識的道路。同事們常常笑稱,程老師就是連云港的“活地圖”,自帶人工精確導航功能。學校一位教師說:“我曾經和程老師一起去農村視障兒童家走訪,看到程老師對視障兒童那種發自內心的關愛與幫助,我自問很難做得到。”
一次,他們來到山區一個多重障礙視障兒童的家里。孩子被困在雜亂的床上,臉上、身上都臟乎乎的,空氣中彌漫著難聞的氣味。家長歉意地告訴程小兵,家里貧困,孩子又多,就管不到他了。程小兵沒等家長說完,就上去抱起了孩子,讓孩子坐在自己的腿上,他一手摟著孩子,一手擦去孩子臉上的口水和污漬,輕輕地拍他的背。躺在程小兵溫暖的臂彎里,孩子緊張的情緒緩解了下來,臉上露出了笑容。程小兵一邊安撫孩子,一邊輕聲囑咐家長,這個年紀的視障孩子需要注意哪些問題,可以采取什么方法。家長被感動了,他們沒想到,這么年輕俊朗的男老師,居然會對自己的孩子這么親。
2008年程小兵當了學校的教務主任,他更是努力地工作,不讓一個殘疾孩子在義務教育階段輟學。贛榆縣的小孫,1993出生,全家4口人,父親有嚴重癲癇,在村口幫人補鞋為生。爺爺奶奶80多歲,無勞動能力。程小兵找到他時,他已經14歲了,每天只是在家聽收音機。于是,程小兵不僅幫他申請了免費乘車證,還為他申請了助學金。小孫開心地跟著程小兵上了學,堅持到了初中畢業,程老師又幫他聯系參加了殘聯的盲人按摩短期培訓班。現在的小孫在一個按摩店打工,每月能掙3000元的工資。
在程小兵的奔走下,只要學校條件適合,他什么樣的學生都敢招。他也不管殘障類型和程度,招一個,就一直關心他到畢業。因此像小孫一樣的孩子都有了不一樣的人生。
二
2009年,程小兵向學校提出建議,開設視障學前教育班。他說過,僅僅是把殘障孩子招到學校來,保障他們的受教育權,還是遠遠不夠的,還要讓他們受到良好的教育,提高他們的文化知識水平,讓殘障孩子將來能自強自立。
在學校的支持下,學前盲童班很快辦了起來。每2年招一個班,6年下來,已經有26位學前視障兒童在這里學習、成長。家長說:“把孩子交給程老師,我們放心。”程小兵明白,殘障孩子需要特別的呵護,他總是盡可能多地陪伴學生。
2013年冬天,一個普通的午飯后休息時間,聾職高班的學生小光在班級里突發腦血管爆裂,渾身顫抖,嘔吐不止。程小兵當機立斷,毫不猶豫地背起他,從教學樓的3樓一路奔下。20多歲的小光,將近130斤重,程小兵一刻也沒停歇,一直背著他送到1公里外的醫院。一路上,小光不停地嘔吐,身穿羽絨服的程小兵,頭上、身上、內衣都灌滿了嘔吐物。到了醫院,顧不上換下衣服,程小兵急著向醫生反映病情,趕忙聯系小光的家長。
可是小光最后還是沒被搶救過來。家長沒有埋怨學校和老師,小光的母親告訴親戚們:“程老師他們早就跟我說過孩子經常會頭疼,但是我們沒重視。這次也辛苦了程老師,不嫌臟不怕累,第一時間把孩子送到了醫院。雖然孩子走了,但程老師盡力了,學校盡力了。”
校醫務室的老師說,程小兵老師比他們還像是醫務人員。每次學生生病或突發情況,程小兵總是能第一時間出現在現場。2002年聾七年級小林同學踢足球時意外摔倒,造成腦出血,是他及時趕到并背著學生送到醫院,陪伴了一天一夜;2012年,盲一年級小彤同學因低血鈣突發抽搐、呼吸暫停,生活老師不知所措,是他及時把孩子抱到了醫院;2014年,盲一年級小陽同學因感冒和貧血,突然在課堂上暈倒,又是程小兵及時趕到,把孩子背到了醫院……
三
讓所有殘障孩子都能來到學校,在這里快樂地學習、生活,是程小兵最大的心愿。但他很清楚,畢業后孩子們如何生活才是最重要的。2007年,學校開設了聾盲職高班。當時條件比較簡陋,只有一位教師負責,常常忙不過來。
湊巧的是,在一次志愿者活動中,他偶然結識了連云港市人民醫院的醫生,便盛邀其到學校來給視障學生講講課。后來他又尋找一切機會和相關專業的醫生“套近乎”,七八年過去了,如今已有5位專業醫生常年定期來校義務授課,他們都擁有著醫學碩士或博士的學位。
即使學生已經就業了,程小兵也還放不下牽掛的心,隔三差五地,他就給視障學生打打電話,給聽障學生發發短信。每隔一段時間,程小兵都要走進聽障學生就業的工廠,了解他們的現狀。2013年12月,一個社會上的聾人來到某廠,以月薪5000至10000元、包吃包住包婚等條件,引誘5名在這個工廠的聽障學生到外地去打工。其實,說是打工,大都是拐騙他們去干非法的事。得知這一消息,程小兵第一時間趕到廠里。他拉著幾個聽障學生坐下來,細細地給他們分析,揭穿了謊言和騙局,終于打消了他們外出的念頭。
四
程小兵用滿腔的熱忱關愛著一個個殘障兒童,成為殘障兒童、學生家長乃至學校同事心中的“好人”。可命運卻對這個質樸的漢子不太公平。2007年,程小兵的女兒出生了。喜愛孩子的程小兵,沉浸在初為人父的喜悅之中。可是,懂得一些小兒發育專業知識的程小兵,很快發現自己3個月大的女兒發育有些異常。到醫院去診斷,結果確定了:小兒腦性癱瘓,即俗稱的腦癱。
聽到這個消息,同事們都驚呆了,幾乎沒有人相信這是個事實。“都說好人有好報,程老師那么好的人,怎么命運會這樣對他?”從最開始的備受打擊,到接受現實后的從容,程小兵只用了很短的時間。他知道,既然現實已經這樣了,他就不能自怨自艾。幫女兒創造更好的發展條件,讓她快快樂樂地成長,這才是最要緊的。
于是,原本聽障教育專業出身的他,因工作需要兼視障教育后,又開始自學關于腦癱兒童康復教育的知識與技能,自己在家進行基本的早期康復干預。女兒到了六七歲時,由于師資等條件限制,本區培智學校暫時無法招收她入學,于是,程小兵就抓緊忙完自己的業務,擠出時間自己帶女兒進行康復教育。小區的花園里,每天都能看到程小兵蝦著腰,領著女兒一步一步地練走路,咿咿呀呀地學說話。
在程小兵的努力下,女兒的發展出乎意料地好。復查時,醫生連連表示意外,她的康復效果、各項能力的發展,都超出了預期,但是程小兵是懂得關于腦癱專業知識的,他明白即使女兒康復得再順利,也很難能像普通孩子那樣自由地奔跑、愉快地歌唱了。
“只有自己經歷過,才真正從心底里體會到殘疾兒童家長的艱辛。”程小兵并沒有氣餒,他時刻關注著特殊教育和康復技術的最新發展,他把自己摸索出來的經驗和方法毫無保留地傳授給其他家長,用自己的達觀感染他們,用自己的專業幫助他們。一次次的家長培訓,令家長們對程小兵充滿了感激,他們說:“程老師是個好人!”
“好心人,天不負”。2012年,程小兵有了第二個孩子,是個男孩兒。幸運的是,小兒子一切都很好。隨著小家伙慢慢長大,他開始懂得主動與姐姐分享玩具,幫著爸爸媽媽照顧姐姐,這讓程小兵的心里滿溢著濃濃的感恩之情。
如今的程小兵,比年輕時更多了幾分成熟和從容。校園里,雖然各項工作依然忙忙碌碌,可一切都運行順利,他依然用那無私的“父愛”溫潤著每一個殘障學生的心靈;在家里,一家祖孫三代“總動員”,與女兒進行充滿親情、滿是樂趣的各種康復訓練。雖然很忙很累,程小兵卻覺得,這一切都很值得。也許,這就是幸福真正的樣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