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 偉
三耕堂藝話—實踐(二)
程 偉
入古和古意,應該成為書家的不懈追求。
○背臨是對臨的提高與升級,“背”是加速記憶的有效方式。通過背臨,字帖中的用筆、結構、章法通過記憶復述,逐漸變成自己腦中的東西。
○背臨,要求對字帖的筆法、筆勢、筆意進行深入理解,達到爛熟于心、歷歷在目的程度。當然,背臨往往會與原帖有偏差,這就需要“核”。核對的過程就是找差距的過程,是逐步提高,走向成功的關鍵。“用”是使用,要能將所臨的內容,運用自如,才算真正學到手,也便進入到了出帖的階段。
○讀帖,不僅是讀文字,還須觀察分析和理解用筆、結字、章法。臨帖,孫過庭說:“察之者尚精,擬之者貴似。”也就是說看要看得仔細,臨要臨得像。讀和臨不可獨立進行,應相互結合。有條件時就臨,沒有條件時可讀。讀是練眼,臨是練手,要將眼與手有機地結合,避免出現眼高手低或眼低手高的現象。
○書法學習中臨摹和創作是孿生兄弟,應該兼顧和齊頭并進。臨摹是基礎,是手段;創作是目的,是表現。只有基礎好,創作才能好,好的基礎是為了創作,有了創作,臨摹才有意義和價值。
○學習書法入門是臨書,其中最基本的就是對臨。通過對臨,我們可以真實地體會古代名作的用筆、結字及章法。對臨以形似為目的,在解讀古人用筆時,也須體悟古人在書寫時用筆的速度與力感。
○意臨是臨帖的高級階段,是近于創作的一種臨帖方式。意臨,往往是汲取碑帖中某一點,通過自己大腦,摻和進自己其他各方面的信息,再通過毛筆表達出來的。
○臨摹是學習書法的必須階段,臨摹的目的就為走向創作打下基礎。那么如何實踐從臨摹走向創作呢?重要的環節就是融會貫通,即將你在臨摹階段所掌握的一點一滴融匯起來,融匯既要有一點精神,也要有一點勇氣,更要掌握好方法,尋找適合你個人的路子,這需要大量的試驗與探索,這個過程將是漫長與痛苦的。
○在臨帖中有創臨或意臨的問題,如何是創臨或意臨呢?古人幫我們創造了一個詞——遺貌取神。什么樣才是遺貌取神呢?我認為,遺貌,就必須先有貌,再有神,然后才遺貌,不然,臨帖之際,形貌未得,神采是不可能得到的。
○劉文華曾說,臨帖是存款,創作是花錢,光花錢不存錢,口袋會越來越空,此言不虛。
○王鐸說:“書不師古,便落野俗一路。”臨帖的目的就是求得古人的技法與氣息。入古和古意,應該成為書家的不懈追求。
○學習隸書必須以古為徒、以古為宗、以古為鏡。初學非漢碑不學,后方可借鑒清隸及簡、帛書。不然作品終不能高古,作品也將無以出新。
○隸書用筆及風格,在兩漢、清代幾乎已開掘殆盡,因此,當代隸書的發展,必須“隸外求隸”,借助篆、漢簡、帛書、行草甚至西方的某些藝術形式來與隸書嫁接,以形成新的藝術形式。
○米芾有言:“穩不俗,險不怪,老不枯,潤不肥。”這是對字法、用筆、用墨的極好總結。

節臨《禮器碑》
○董其昌有言:“臨帖如驟遇異人,不必相其耳目、手足、頭面,而當觀其舉止、笑語、精神流露處。”這既說出了如何臨帖的方法,又說出了臨帖的意趣。
○清人董棨《養素居畫學鉤沉》有云:“初學欲知筆墨。須臨古人,古人筆墨規矩方圓至之也。”又云:“仆謂讀帖是得于心,而臨帖是應之于手,看而不臨,縱觀妙楷所藏都非實學;臨而不看,縱池水盡黑,而徒得其皮毛。”此段文字道出了學習書畫過程中臨帖與讀帖的關系。臨帖是學其形,讀帖是參其神,學習書畫須形神兼備。
○大草創作的難度在于如何在自由與規范、抒情與精巧之間尋找平衡點。其實書法諸體具有共性,自由應該是在結體規范基礎上的自由,而非信筆為體;抒情應該是在筆法精巧基礎的抒情,而非“為賦新詩強說愁”。
○漢碑中《五鳳刻石》《萊子侯刻石》和《開通褒斜道石》等碑受篆書結構方式影響甚大,它們在結構處理手法上極力用線條撐滿字形四周,外緊內松,字輪廓整齊,筆畫很少溢出方形外框,并且少有波磔。
○《封龍山頌》為東漢名碑,楊守敬評此碑:“雄偉勁健,《魯峻碑》尚不及也,漢隸氣魄之大,無愈于此。”臨習此碑須了解幾個特點:一是字跡質樸,用筆通俗自然,簡捷雄暢,不像孔廟內的漢碑正襟危坐,有廟堂之氣,是漢碑中的“鄉村野老”;二是字跡方正疏朗,結構富于變化,一些字造型生動高妙;三是用筆圓勁為主,富有篆意,線條較細。
○二十多年前初學書法,以“曹全”為主,當時喜愛此碑的原因是因其“秀”和“靜”。后看到“石門”、“大開通”后又覺得“曹全”的俗與弱,于是拋“曹”學“石”了。近兩年再寫“曹”,始覺其秀而不媚、纖而不弱,結字具有“得其真態”“映帶勻美”。難怪林散之老先生有“初學漢碑最好學《曹全碑》,結構很嚴謹,雙緊、不松”之說。

節臨《大盂鼎》
○《曹全碑》是隸書發展中技法最為成熟的代表作品之一,此碑最顯著的審美特征是典雅逸靜,與其同時代粗拙的漢碑相比,《曹全碑》若一位翩翩君子,具有極高的修養,其個性不激不勵,中正平和,既符合規范,又飄然逸出。用筆以圓筆為主,內含蘊藉,較為溫和含蓄,這是此碑之所以能夠取得靜雅的藝術效果的關鍵所在。此碑運筆平穩徐行,一絲不茍,筆鋒始終在筆道中行,筆畫平實不滑,沒有過度的起伏,使其線條更趨于內斂。而其所具有的動感,大都是因為有一些弧形長線造成的,如撇、捺、鉤及橫挑的弧勢等,故有形意翩翩之趣。平順柔實的線條,是構成《曹全碑》典雅逸靜的另一個重要原因。此碑結構穩定調勻,形體多呈扁形,少數有方或長方形,由于形扁,其勢必呈橫向,故而有穩的感覺。扁、橫的形體主要由字的主橫畫拉長或撇捺開展造成的。此碑適合初學習隸書者臨習。
○《曹全碑》是漢碑書法中的代表,筆畫有極短極長處,兼有《張遷碑》筆短意長的特點,也有《孔宙碑》長畫奔放浩蕩的氣勢。寫短畫要善于含蓄,作長畫要筆力強勁,筆筆送到盡處。因此寫《曹全碑》(包括寫其他隸書)要懸臂中鋒用筆,萬毫齊發。《曹全碑》字結體內斂外放,用短畫使字團結得緊,用長畫使字風神逸宕。
○《張遷碑》書體以方筆為主,結構嚴整、樸厚勁秀,方整多變,碑陰尤為酣暢。明代王世貞《弇州山人四部稿》評《張遷碑》:“書法不能工,而典雅饒古意,終非永嘉以后所可及也。”今人臨《張遷碑》多取其拙、方、厚,其實《張遷碑》還有其靈秀、圓勁、變化的一面。清代大書家何紹基臨《張遷碑》大多為圓筆,更多地臨出了《張遷碑》靈秀的一面。
○《禮器碑》書法瘦勁寬綽,筆畫剛健,用筆力注筆端。碑文中有的字筆畫細如發絲,鐵畫銀鉤,堅挺有力;有的粗如刷帚,卻又韻格靈動,不顯呆板。其結體寓欹側于平正中,含疏秀于嚴密內,歷來被奉為隸書極則。學習《禮器碑》可選擇彈性較強的兼毫筆,著重練習筆力,波磔則較其他筆畫稍粗,至收筆前略有停頓,借筆毫彈性迅速挑起,使筆意飛動,清新勁健。“燕尾”捺畫大多呈方形,且比重較大,看上去氣勢沉雄。
○《西狹頌》是東漢隸書中大氣而疏朗俊逸的摩崖石刻。臨習《西狹頌》須注意四個方面。一是用筆要扎實內斂,尤其是長筆畫的中段既要有微妙的振蕩又不能虛怯,在體現線條凝重感的同時,還要靈動。二是筆勢和筆畫要突出平實里寓險峻,豐腴而不肥腫。三是波折筆畫的多樣性,有含蓄內斂,有沉穩凝重。四是結構的疏宕寬博、內松外緊。
○《石門頌》刻字書寫較隨便,不刻意求工而流露出恣肆奔放、天真自然的情趣。此碑為隸書成熟時期縱逸奔放書風的代表作品,其書法具有漢隸的典型風格,字形扁方,轉折、波磔較為明顯;結體具有浪漫性和裝飾意味,用筆抒情與夸張,放縱舒展,體勢瘦勁開張,意態飄逸自然。此碑用筆繼承了古隸的率意性與篆書的簡潔性,以圓筆為主,起筆逆鋒,中間運筆遒緩,收筆回鋒,少有雁尾而具掠雁之勢。《石門頌》為漢隸中奇縱恣肆一路的代表,素有“隸中草書”之稱,此碑不適合初學者臨習。
○《泰山金剛經》以楷為體,以隸為意,亦偶有篆意草情,古拙樸茂,靜穆安詳,點畫瘦勁疏朗,結體空靈虛和,被冠以“大字鼻祖”“榜書之宗”。臨寫此石刻須注意,以圓筆為主,方筆為輔,方圓兼備,楷體隸意兼顧。同時,書寫時,應以心為主,字字求靜穆、虛和、空靈,有禪之境界。領略大氣,感受書寫內容與表現風格如何達到和諧統一,是我們臨寫《泰山金剛經》的主要目的。學習此石刻,可借鑒《石門頌》的筆意和線質感,及筆畫的暢達。
○白石論用筆曰:“不欲多露鋒芒,露則意不持重;不欲深藏圭角,藏則體不精神。”這段話告訴我們,書法用筆不論是“藏”或“露”都有個“度”,過了都是“病”。
○學藝術,在于勤學苦練。所謂“勤學苦練”,就是一在“勤”,二在“苦”。“勤”在多動手,就是努力;“苦”在找規律,就是動腦筋。
○康有為將執筆方法概括為八個字“平腕豎鋒,虛拳實指”,并提出執筆應去筆尖寸許為宜,又說筆著墨三分,不可深蘸,否則毫弱乏力。我認為,執筆高低、蘸墨深淺,還是應以寫什么字體、寫多大的字來定,不能一概而論。
○林散之有詩云:“我書意造本無法,隨手寫來適中之。秋水滿池花滿座,能師造化即為師。”學習書法古代碑帖是楷模、是老師,即是“與古為徒”。林散之在此獨具慧眼,提出了學習書法不僅要學古人,還要“師造化”。林散之的這一藝術思想極具創見,拓展了書法學習的取法對象,豐富了書法藝術的內涵。“師造化”,一方面,把社會和自然作為取法對象,進入書法學習與創作的過程,開闊了書法學習與創作的思路,而不再把社會、自然僅僅停留在欣賞、評價的描述層面。這樣,更有利于我們理解“錐畫沙”“屋漏痕”“橫若千里陣云”等形象化的描述和比喻。另一方面,是要求我們在學習書法過程中,要能發現社會、自然與書法學習、創作之間的關系,要能由此及彼、由表及里地思考、參悟,要能真正領悟出書法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