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天使

劉利民

1946年10月，在紛紛揚揚的大雪中，56歲的前蘇聯著名作家、詩人帕斯捷爾納克與他的崇拜者、34歲的奧爾加·伊文斯卡婭相識了。

伊文斯卡婭一頭金發，舉手投足間透露出成熟女性自信的魅力，帕斯捷爾納克的眼光在她身上流連逡巡，久久不肯離去。在伊文斯卡婭的眼中，帕斯捷爾納克是那樣的充滿魅力：“身材高挑，看上去特別年輕，有年輕人一樣挺拔的脖子，說話聲音低沉，與聽眾交談的口吻像對待親密的朋友。”

一年后，帕斯捷爾納克對伊文斯卡婭說：“我對您提出個簡單的請求，我要同您以‘你相稱，因為再以‘您相稱已經虛偽了。”

他們戀愛了！

由于帕斯捷爾納克有妻兒家室，而伊文斯卡婭又帶著與前夫生的女兒和母親住在一起，雙方能夠單獨相處的機會實在太少。于是，每晚的街頭漫步成了他們情感溝通交流的重要方式。兩人如膠似漆地漫步街頭，直到燈火闌珊方依依不舍地分別。

然而，現實是殘酷的。這段不倫之愛，讓帕斯捷爾納克陷入了進退維谷的境地，他愛伊文斯卡婭，但又不能犧牲自己的家庭。

在斯大林時代，蘇聯文學界空氣窒息而凝重，慘遭清洗的作家數不勝數。帕斯捷爾納克也在克格勃的黑名單上，但礙于他的影響力和最高領袖的鐘情，對逮捕他多少有些忌憚。但是對于伊文斯卡婭，他們毫不留情。1949年10月，伊文斯卡婭被捕，克格勃用種種非人的手段折磨她：她先被單獨關在陰森黑暗的房間里，試圖用孤獨逼迫她就范；在夜間用刺眼的白熾燈照射，使她無法睡覺，消磨她的意志；后來又把她帶到瘆人的停尸間，用恐懼威脅她屈服。

磨難非但不能讓伊文斯卡婭有絲毫的退卻，反而讓她更加堅強。克格勃問她：“你與帕斯捷爾納克的關系究竟是什么引發的？”伊文斯卡亞斬釘截鐵地吐出兩個字：“愛情！”審訊官顯然不滿意她的回答：“不對！把你們結合在一起的是共同的政治觀點和叛國意識。”伊文斯卡婭不卑不亢地回答：“我們從來沒有這種意圖，我愛的是他這個人！”

1950年7月，伊文斯卡婭以“與間諜嫌疑人密切接觸”的指控，被判在勞動營服役五年。

1955年冬，帕斯捷爾納克的小說《日瓦戈醫生》完成。但在當局看來，這部小說“惡意攻擊十月革命，惡毒誹謗布爾什維克革命者”、“疏遠蘇聯生活”，根本不讓出版。

在接下來的兩年時間里，伊文斯卡婭不得不扮演起了雙重角色：一方面，她是當局與帕斯捷爾納克溝通的渠道，勸說他不要將此書在境外出版；另一方面，她又受帕斯捷爾納克之托，為謀求這部小說在境外出版四處奔走。

1957年，經伊文斯卡婭努力，《日瓦戈醫生》在意大利出版。1958年10月，帕斯捷爾納克獲得當年諾貝爾文學獎。

帕斯捷爾納克致電瑞典文學院：“鑒于我所隸屬的社會對這種榮譽所做的解釋，我必須拒絕授予我的、我本不配獲得的獎金。”緊接著，他用近乎哀求的口氣請求蘇共中央：“我已拒絕領獎，請恢復伊文斯卡婭的工作。”為了使伊文斯卡婭免遭迫害，帕斯捷爾納克放棄了這份至高無上的榮譽。

厄運并沒有因此停止，在一連串猛烈的打擊下，帕斯捷爾納克身心憔悴，一蹶不振，于1960年5月溘然長逝。兩個月后，伊文斯卡婭和她的女兒伊琳娜同時被捕，罪名是向國外傳遞手稿并獲取巨額稿酬。伊文斯卡婭被發配西伯利亞服苦役8年，她的女兒服苦役3年。

對于自己所遭受的委屈和不幸，伊文斯卡婭卻很坦然：“我分擔了帕斯捷爾納克14年的生活。在大多數情況下，我不是分享他的稿酬，而是他的不幸和他命運的滄桑。但是我愛他，我要用自己‘寬闊的背脊做保護他的盾牌。”

帕斯捷爾納克曾飽含深情地對伊文斯卡婭說：“我要在一部小說里與你見面。”在《日瓦戈醫生》里，他們相逢了：在茫茫曠野上，狂風呼嘯，大雪飛揚，4只野狼對著孤零零木屋內昏暗的燈光嗥叫，日瓦戈醫生和拉拉陷入絕境。而此時，兩顆相愛的心卻互相溫暖著。此情此景，難道不正是帕斯捷爾納克在履行自己對伊文斯卡婭的承諾嗎？

《日瓦戈醫生》所發生的故事，真實地記錄了帕斯捷爾納克和伊文斯卡婭跌宕起伏的情感傳奇。他們的愛情成就了《日瓦戈醫生》聞名遐邇的聲譽，而《日瓦戈醫生》則讓他們之間的愛情熠熠生輝。

沉浸在甜蜜愛情中的帕斯捷爾納克，曾夸贊伊文斯卡婭“是世界上最純潔的人”“是完美無瑕的天使”。雖然，情人之間的溢美之詞大可不必當真，但伊文斯卡婭的忠貞和堅韌，卻如空谷足音，久久回響……